第30頁
.
你重新審視你之前收集的有關他的資料。
你將那次與他的合作也一同觀察。
你發現,在你就職之前,你的公司和他從未有過交集。你就職後,除你之外的其他部門已和他的公司接洽過零星數次。
你找出畫展當晚的活動直播視頻,你觀察他與妻子的一舉一動。
你看到他有一段時間消失在鏡頭前,再出現時,面上神情意味不明。
而你知道,那段時間,你正抱著她,走進人群。
你反覆看了很多遍視頻。
透明的、黏性的、浸滿了毒液的蛛絲,在你不曾注意的時刻交織、纏結。
最後,你開始調查她和你的重逢。
也許,從一開始,你們就在網中央。
.
你在調查過程中,出了一點意外,所以你停止了調查。
火災案情告一段落後不久,你一個人離開酒店,一個人搬進新的住處。
你的生活,好像回到了你一直想要的平靜。
好像她從沒有出現過。
你好像就這麼,輕而易舉將她完整地剝離你。
坦白來說,你度過了相對平淡無趣的三年。
一次會議後,下屬問你,之前你是否有了戀情,而現在你又是否失戀。
你告訴他們,你只是將攪亂你生活的東西清理了出去。
你還說,你矯正了你的人生軌跡。
這天,你如常地上下班,途徑網紅店時,沒有理由地拎了一盒蛋糕,準備帶回你的新居。
回家的路上,你打開廣播,廣播裡,記者稱某位富豪之子的失蹤案在案發三個月後終於有了巨大進展。
幾名大學生在本市某處廢棄的工廠里,在數具腐爛發臭的流浪狗屍的胃和地面,發現了那位男士的骨渣與衣服碎片。
一同被曝光的還有現場一份長達一百二十小時的錄像。
錄像顯示,受害者是被敲碎了腿骨扔進工廠的。
最初,他與流浪狗們和平相處了兩天。
但隨著時間流逝,飢餓和新鮮的血肉,讓一切都有了改變。
男人殺了幾條狗,餵了幾條狗。最後又被幾條狗掏空了腹腔,咬著顱腦和四肢,拖拽著支解、咀嚼,一點點吃掉了。
畫面太過血腥,充滿血漿和碎肉,令人作嘔,男士嘶啞絕望的嚎哭和犬牙啃食骨頭的聲音透過視頻,叫人在盛夏汗毛直豎,不寒而慄。
遺憾的是,罪犯行蹤太過縝密,沒有遺留下任何有用線索,警方的案件偵破幾乎無法推進,群眾人人自危。
可你不在意。
你的車駛進高檔小區,你在車庫關掉了廣播。
你提著蛋糕上樓,找到自己的家。
你打開門,沒有人迎接你。
你稀鬆平常地來到臥室。
你站在衣櫃前。
你拿出鑰匙,打開衣櫃,看見一隻半人高、泛著金屬光澤的保險箱。
它正在運行著氣流循環。
看上去堅不可摧,卻也充滿生機。
你俯身,插入鑰匙,旋轉。
你打開保險箱。
你看見箱內蜷縮著的、沉睡著的你的愛人。
你的心,突然柔軟到無可復加。
你將她抱出來。
你吻醒她。
你貼著她的唇:「虞斐,我回來了。」
她緩慢地睜開眼睛。
她無聲又溫順地看著你,但眼睛很亮,看上去很高興。
你忍不住也笑了笑。
你輕聲道:「我們吃蛋糕,好不好?」
常年被放置於逼仄狹小的空間,她缺乏運動,腳踝細瘦伶仃。
你圈著她,指腹柔柔地來回摩挲。
你觸碰到微弱的動脈搏動,小兔子般,似乎要衝破薄薄的肌膚,跳進你的脈管里。
你凝下心神,靜靜感受了一會。
歡欣、滿足,那些細流般的雀躍,讓你的心腔溫漲。
你好幸福。
——她就在你的手心,沒有什麼可以將她帶離你。
.
你當然知道,你不正常。
從三年前,你從公司回到酒店,發現她失蹤後,你就開始發瘋。
那次你很幸運,你在電梯裡,和一個帶著巨大行李箱的人擦肩而過。
電梯門關閉的瞬間,你折回,沒有預兆地突然拿起電梯外放置的清潔物品擊暈了他。
你顫著手拉開他的行李箱拉鏈。
你看見了她。
你看見了她。
你在一種極度的慶幸和失而復得的欣喜中,被極度的恐懼和絕望撕碎了。
她這麼無害。
這麼柔弱。
你到底要怎麼保護她才可以?
你像是一隻被曝曬在陽光下的母獸,無望地想要把呵護的生命護在腹下。
可她還是被傷害了。
你感覺到痛苦。
你好痛苦,你聽見肺里的泣音,撕裂般沁著血。
你好想把她嚼碎了,吞進胃裡,融進骨髓,讓她存在於你的存在。
所以,你開始抹去她的存在。
你知道,不存在的東西是無法被奪走的。
你做得很徹底。
你輾轉了城市的許多角落,你進行了一些新的社交,認識了一些新的所謂朋友。
你察覺得到,那隻眼睛,那隻鼓著血管、流淌著惡意的怪異眼睛,依然會貼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