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她眼中包著眼淚,纖細的手指不安地碰碰你。
「阿聞……你喜歡小狗嗎?」莫名其妙地,她這樣問。
好像你說喜歡,她就會義無反顧地變成小狗。
她把脖頸乖乖遞在你的手心。
那裡有一枚項圈。
你知道項圈之下的女體還有著什麼。
是你曾經因為感到處理起來很棘手所以扔進抽屜,放在最底層的東西。
你的手慢慢收緊。
可你在她耳邊語氣平靜地猜測:「你不喜歡我在超市里摸的那隻小狗嗎?」
她的眼裡有一點瀕臨窒息的痛苦和迷茫。
她說:「阿聞,我喜歡你。」
你們答不對題。
但你們好像都沒有在意。
你不得不承認,不得不妥協。
其實只是因為你陪一隻狗玩了十分鐘,所以她便丟盔棄甲,想要重新拋掉人的皮囊。
這麼簡單、這麼直白、這麼滑稽的原因。
你前功盡棄。
你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你將她拉進懷裡。
你像摸那隻小狗一樣,撫摸著她的發。
你說:「虞斐,你和狗不一樣。」
.
一個尚且稱得上正常的你,和一個陰暗惡意的你,正在拉鋸。
你的所有濃重濕冷的情緒,都來自她。
你的所有惡意,也都撲向她。
你想,惡劣是會傳染的,所以現在把你的大腦拿出來切片觀察,一定可以採集到她的病毒複製體。
可你不想讓自己脫軌。
你正行進於你給自己預設的軌跡,小有事業、小有資產、生活尋常而平靜。
所以你安撫她。
你的手掌,從她的後頸下滑,撫摸至腰椎,然後抬起,重複,按照固定的頻率。
像安慰被家長冷待的小孩。
她慢慢放鬆,依賴地偎在你懷裡,輕聲喊你的名字。
她軟滑得像一汪水。
你避不可免地觸碰到一些部位。
但你的心裡沒有起任何波瀾。
你抱著她去浴室取下那些東西,然後將它們扔進垃圾桶里。
.
你克制自己。
你繼續著對她的社會化訓練,按部就班地,遵循你的原定計劃。
但不知怎麼,她的狀態急轉直下,急劇地惡化起來。
你坐在辦公室里,皺著眉看向電腦屏幕。
她已經坐在監控前整整三個小時,呆呆地隔著監控看向你,一動未動。
她出現了明顯的行為退化,所以你不得已給她重新用了鬧鐘,可似乎對她不再有用。
此刻,你還未發現癥結所在。
你的訓練以她在社會獨立生活為目的,而她想要成為人,只是想要討好你,讓你歡喜。
她和社會的聯結,很單線,全靠你維繫。
你計劃著遠離,她期待著靠近。
——背道而馳的東西。
而你的日漸放手,在她眼裡,意味著對她的丟棄。
她曾經困惑又不安地更加努力,試圖重新建立你和她之間的聯繫,可是換來的只是你確認她適應良好,加速你的疏離。
以及那隻狗。
你沒辦法理解,你認為可笑。
可就是那麼短暫的十分鐘,讓她認可的以你為中心的價值體系全面崩盤。
原來你可以那麼輕易給出你的愛,好像根本不需要狗狗拼命愛你,迎合你。
可她好像沒辦法不愛你,沒辦法不迎合你,也沒辦法讓你不遠離。
她感覺到痛苦。
你沒有成功把人的尊嚴和羞恥心帶給她,卻成功讓她學會了感受人的疼痛與無能為力。
.
她的進一步異樣出現在暮秋。
這一段時間,你暫緩了培訓計劃。
你需要時間整理思路。
你對她添加了很多計劃外的親密接觸,諸如擁抱、共寢,但她的反饋並沒有變好。她的眼神看上去還是很愛你,但好像也可以隨時死去,離開你。
除了準時下班,回家用午餐,周末雙休,你的生活與之前一般平靜。
但你知道平靜之下,你掩藏著的巨大空洞和無措。
你是在開會前,看到她的異樣的。
今天她好像狀態好了一點,一直安靜地凝神瞧著茶几上的水果——你提前預訂的,並在上班前放置好的鮮果拼盤。
你希望她能夠吃一些。
你看著她湊近果盤。
你看著她好奇地趴在桌面。
你看著她伸出手。
你看她將那些東西,一塊一塊地塞進了小口。
她對著監控,敞開給你。
她的臉上有痛苦,也有天真的迷茫,眼睫長而柔軟,依賴又安靜地望向你。
她張開唇,發出貓叫般的細細聲音。
最初你以為她在取悅她自己。
你知道,一副成熟的身體有這樣的需求。
但你不久意識到不對勁。
「虞斐,停下。」你對著監控出聲。
她的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在天花板。
「停下。」你加重語氣。
你喊她的名字:「虞斐!」
「我讓你停下!」
你的情緒強烈到讓你不像你。
在理智衡量好一切前,你便提上電腦離開辦公室,你把跟來的秘書、一大會議室的同事,所有的一切甩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