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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沛茗知道她要談的話不能被小女孩聽見,便道:「房裡有張臥榻,如不嫌棄就去那兒睡吧!」
宋陳氏再三言謝才將女兒帶進了房間裡。過了一會兒,她走了出來,這才開始訴說她這兩三個月所遭遇的往事:
三個月前,她與女兒在其夫懷化宋大將軍的安排下出遊,卻沒曾想忽然驚聞宋大將軍入朝面聖時被冠以謀逆的罪名斬殺於宮門前,其後將軍府上下滿門抄斬,上百條人命死於刀口。而她與女兒因其夫的安排得以逃出生天,然而追捕她的小吏遍布天下,為了掩護她們離開,當初的奴僕皆已喪命。她們不敢走官道,只能逃入深山老林,一路向南,去嶺南道恩州杜陵縣投靠她伯父,卻未曾想還是差點被人尋到,若非鄴沛茗相救,她們母女恐怕今晚就要命喪黃泉了。
聽完這些,鄴沛茗一手端著酒盞嘗著這時代所沒有的白酒,另一手的手指或輕或重地扣著四方桌,沉吟片刻,眼神深邃地盯著宋陳氏看:「窩藏逃犯,那可是同罪處理的。」
宋陳氏臉「唰」地白了,一時之間她也抓不准鄴沛茗一會兒救她一會兒威脅她是為哪般。她咬了咬牙:「我明日一早便離去,絕不提恩人相救之事。」
鄴沛茗放下酒盞,從系統包裹里拿了張羊皮地圖出來,她琢磨了一會兒,道:「這兒去恩州騎馬也得七八日,更何況是你們要挑深山老林的路走,又沒有馬或驢車,先不說林中的兇猛野獸,哪怕你們能安然無恙地走過去,那也得兩個月。」
宋陳氏看她變戲法似的拿出了張地圖,甚感驚訝。她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兇險,她們的奴僕有部分是在山林中躲避時,不慎死於野獸口下的,那場面記起來,尤讓她心驚膽顫、瑟瑟發抖。
「而且你如何得知你那位伯父沒有收到你已成為逃犯的消息?小吏們或許正在那兒等著你呢!」鄴沛茗進一步直戳她的憂慮處。
宋陳氏闔眼,她的腦子很亂,內心亦產生了動搖。然而這些日子以來她們多次虎口逃生、見過許多生死,而若屆時真的不幸被抓,那也是她們母女的命數,只是可憐了她這年幼的女兒。
鄴沛茗話鋒一轉:「我呀,在這兒悶大半年了,也沒見著什麼活人,每天都是自言自語的甚是無趣。你若是答應在這兒陪我兩日,我可助你到恩州去。」
宋陳氏又驚又喜地看著鄴沛茗,她絲毫不懷疑鄴沛茗的話,只因鄴沛茗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是她很快便冷靜下來。鄴沛茗能送她去到恩州這自然是好,可一路上有重重關卡,要怎麼送?自己若是因一己之私而將她牽扯進來,是否會連累了她?
鄴沛茗道:「你能有這層顧慮也沒枉費我救你一場,不過你儘管放心,我既然說了能辦到,那自然是能辦到的。」
不知怎的,宋陳氏看著這張年輕卻又十分神秘的面孔,她看見了一種超然的自信。雖然不清楚恩人的來歷,也不清楚這深山老林為何只有她獨身一人生活,也許是心裡還有一些自私的想法,她慢慢地便對鄴沛茗多了一重信任。
宋陳氏躺在女兒宋瑤的身側,看著她熟睡的小臉,心中悵然。她知道女兒性子隨父,自逃亡那刻起,雖偶爾有哭鬧,但是經歷了太多生死,也漸漸地堅強起來,不愛哭鬧,也顯得越發冷靜了。
只是她知道,女兒不過是怕她擔心,故而假裝堅強。而連日來的露宿山林、夜裡常常因惡夢驚醒,如今在睡夢中也皺著眉頭,令她這個做娘的,很是心疼。
「等咱們到了恩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宋陳氏對著女兒喃喃道。
聲音從木縫中透了出去傳入了鄴沛茗的耳中,她不以為意。喝了一盞酒的她腦袋有些發暈,雖然有解酒藥,但是她就是喜歡這種醉酒的滋味。
她只能躺在那條長板凳上歇息,而本該能讓自己舒展筋骨睡得舒適的臥榻也被母女倆霸占了,她暗暗笑話自己:鄴沛茗呀鄴沛茗,你什麼時候會這麼好心了,果然還是貪圖別人的美色嗎?
當初她來到這個時代,為了不讓自己顯得格格不入或被人看出端倪徒惹麻煩,她選擇一個人住進了這深山老林中。這木屋還是她發現上一個獵戶餓死後撿了現成的,修修補補、怎麼方便便怎麼搭建起來了。也好在她不愁吃穿,否則想要在這個吃人的時代活下去,那可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
一開始她覺得一個人過得挺自由自在的,實在是無聊了便用內功換另一種聲音跟自己對話。只是慢慢的,她發覺自己這麼做極其容易得精神分裂症後便停止了,可是她的聲音卻再也回不到以前那般清甜了——話說她太久不曾說話,也已經記不起自己原本的聲音了。
當初不想惹麻煩的心境也在孤獨寂寞中慢慢扭曲,她好不容易碰見個活人,而且對方逃犯的身份令她很是激動,跟逃犯一起,那得多刺激?!她是時候該找點刺激的事情做一做好活絡一下自己的神經與細胞了。
懷著這種幾近變態的愉悅心情,鄴沛茗睡了一個好覺。
晨起,鄴沛茗扶著還有些發暈的腦袋到外頭打水洗漱,卻發現在灶台邊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道倩影。她愣了愣,才記起自己昨天救了一對逃犯母女。
被她定義為逃犯的宋陳氏正在灶台邊上專研著怎麼生火,她尋思著自己既然是受人恩惠,斷然沒有道理讓恩人繼續給她燒水煮飯的。自己雖沒做過這些雜務,但學學總是能學會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