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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兒呢,沛茗。」陳沅嵐沒想到鄴沛茗會悄無聲息地回頭,心中略慌張了起來。
女子看著鄴沛茗:「『沛茗』是村長的字嗎?」
鄴沛茗只朝她笑了笑。沒掩住眼中的探究,扭頭好整以暇地問陳沅嵐:「你怎麼尋來了?」
陳沅嵐掃了那女子一眼,看面容也不過十七八歲。她也忘了來找鄴沛茗的正事,開口便刺探道:「這位姑娘是?」
「奴是江南西道衡州人士,因衡州大水,家中房舍皆被毀,不得已隨家人一起逃荒至此。承蒙村長相救,施以援手讓奴有個安身之所。」女子一開口便是一股濃厚的江南人士的口音,陳沅嵐對她的話倒是信了幾分。
鄴沛茗盯著陳沅嵐笑道:「這口吻,沅嵐是否覺得耳熟?」
陳沅嵐一怔,旋即想起鄴沛茗所調侃是何意。這女子開口便像是出身好的人家才有的教養,可不就跟她初遇鄴沛茗時還未改變的口吻一樣麼?!
陳沅嵐不理會鄴沛茗,對女子的身世也多了絲憐惜,過去牽住她的手,問道:「你姓甚名誰,可還有家人?」
「奴姓聶,閨名秀清。」女子避過鄴沛茗,在陳沅嵐的面前輕聲說道。而後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由得紅了眼眶,「奴的阿耶本是衡州司士,可因天災毀了衡州在內的五十五州百姓的生計,又因人禍,籍沒全家,阿耶死了。阿娘帶著我與兩個弟弟一路逃荒,可弟弟年幼餓死在路上,阿娘也因搶食被打死……」
河務向來是令朝廷和百姓都頭疼不已的問題,而衡州又是每年大水的重災區。此次各地大水侵城,百姓群情洶湧,且有王矩起來造反的事情在。為了平息百姓的怒火,身為司士的聶父便被刺史推出來當成了替罪羔羊。
陳沅嵐同情她的身世,思及自身的遭遇,頓覺同病相憐悲從中來。
「這古人吶,怎麼就這麼容易悲秋呢?!」鄴沛茗在邊上聽見她們的話。她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失去了家人朋友,她尚且沒有多少心情悲傷。與其整日鬱鬱寡歡,悲秋傷春,倒不如及時行樂活得痛快些。
「讓村長見笑了。」聶秀清輕拭臉上的淚水。
陳沅嵐習慣了鄴沛茗的涼薄口吻,也不與她置氣,而是想起了正事,問道:「你們怎會來此?」
聶秀清見陳沅嵐直呼鄴沛茗的字,便知她們的關係非同一般,而陳沅嵐「抓姦」一般的言語行徑,她的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連忙澄清:「夫人莫要誤會,村長與奴來這兒不過是奴與村長談河務罷了。」
「……」陳沅嵐被她的稱呼嗆了一下,沉默地看著她們。
「奴的阿耶是衡州的司士,本輔佐刺史掌管山澤開發及奴役之事,故而對衡州的河務工程以及水利等都十分清楚,奴在他身邊也見識了不少。從衡州一路至此,奴見過不少山川河澤,而此河乃湞水支流,每年春夏之際雨水豐茂,河水勢必會上漲而禍及周圍的田舍……所以奴不過是想向村長提一點建議罷了。」
「原來如此。」陳沅嵐臉上微臊,「對了,你也別喚我『夫人』了,我姓陳,名沅嵐,你喚我『沅嵐』便好。」
「這……」
「無需為難,在這兒可沒有那麼多規矩!」陳沅嵐再度拉上聶秀清的手,心情也好了許多。
鄴沛茗嘀咕道:「當初讓你喊我『沛茗』,你的表情就像我欺負了你一樣,如今喊別人倒是爽快!」
「你、你怎能跟她一樣?!」陳沅嵐瞪了她一眼,拉著聶秀清走開了。
「我跟她怎麼就不一樣了?」鄴沛茗搖了搖頭,嘀咕著跟上了她們。
陳沅嵐拉著與村長獨處的姑娘的手,與之相談甚歡,而他們的村長卻孤零零地走在後面,這讓南嶺村的村民們頗為好奇。
「村長夫人不是去捉姦的嗎,怎麼這麼高興地回來了?」
「嘿,我就說夫人是個大度、有分寸的。」
鄴沛茗心道,這些人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村長夫人的心得多寬吶,村長都要被勾走了,她還跟人家情同姐妹呢!」
鄴沛茗一聽這話就知道定是哪個義憤填膺、勇於為女性發聲的大姐說的,只不過她想這位大姐怕是發錯聲了:陳沅嵐與聶秀清如今是否情同姐妹她不清楚,可她被勾走這種事情卻是萬萬沒有的。
她在後頭搖頭晃腦的,村民們又妄自猜測了:「村長定是被夫人訓斥了一番,否則一貫從容淡定的村長怎會如此垂頭喪氣?」
「不過一頓罵換來一位如花美眷也是值得的。」
這麼說著便引起了家庭紛爭,一道尖銳的女聲叫罵道:「好你個馬狗子你是不是也想用一頓罵換來一位如花美眷?你想得倒美,如花美眷沒有,我倒是可以罵你幾頓!」
「哎喲,你個臭婆娘不在家做女紅,跑出來作甚?!」
這對年輕的夫妻越吵越厲害,旁人都去勸架了,終於引起了陳沅嵐的注意。她雖然不清楚這對夫妻怎麼突然吵起來了,但秉著友好和睦的心思回頭,看著神情淡漠的鄴沛茗:「你身為一村之長,不去勸一下他們嗎?」
「沒事,吵一吵感情更加甜蜜。」鄴沛茗視若無睹。
陳沅嵐遲疑,她可沒聽說還有這種說法,不過畢竟是人家小兩口的事情,她還是不打算插手了。
宋瑤看見了她,朝她奔來:「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