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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沅嵐被她說的話嗆得啞口無言,須臾,她反駁道:「你總覺著我在與你置氣,可我並非那等容易動氣之人!」
「你當真一點氣都沒有?」
陳沅嵐橫了她一眼:「我想動氣,可又氣不得。你為何要做這個兵馬使?」
見她終於說到了重點,鄴沛茗在她身邊坐下,道:「沅嵐是否擔心我助紂為虐?又或是擔心我會落得跟宋大將軍一樣的下場?」
陳沅嵐一怔,藏在袖口下的手攥著衣物,心緒紊亂得不知該如何作答。她深知朝廷腐敗不堪,皇族與官吏已經沆瀣一氣,所有的正直之士皆難為奸佞所容,宋將軍便是一個例子。她擔心鄴沛茗在這詭譎的官場上,要麼會淪落至與貪官污吏同流合污,要麼會落得宋將軍那樣的下場。
「沅嵐可知南嶺村已被免除賦稅?」鄴沛茗忽然又轉移了話題。
「只有南嶺村一村免除賦稅又能如何呢?」陳沅嵐嘆氣道。
「我既然能讓南嶺村一村免除賦稅,我便能讓更多的地方減免賦稅!」鄴沛茗正色道。
陳沅嵐一怔,她張了張嘴,又知道自己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也不想說些不好聽的令鄴沛茗掃興。後者突然便伸手過去拉著她的手,道:「我為何選擇走這條路,我若說得複雜了,你怕也聽不懂,不如我簡單地與你說幾點吧!」
陳沅嵐沒有抽回手去,而是安靜地看著她,聽她說。
「眼下的情勢你也清楚,我若目光短淺只被動地守著南嶺村,若有朝一日義軍打了過來,所有的一切依舊會上繳給義軍;若義軍沒打過來,而朝廷苛捐雜稅眾多又橫徵暴斂,哪怕我有再雄厚的財力也抵不住。所以我得建功立業,這種時候若學義軍那般,朝廷的兵馬立刻便會將南嶺村踏平。」
尋常人若想要建功立業,沒有十幾載是不可能出頭的,鄴沛茗不考科舉不當官也不去從軍,如此一來最快的建功立業之路便是成為各道的大都督麾下的武將。
正如南海王招募壯士充當私人的軍隊,牙將和親衛的任命無需經過朝廷的同意,有些大都督更會無視朝綱而直接任命州府的刺史、軍隊武將等。若要得到南海王的青睞,自然也不能按常規走。
「眼下我不過是一位城內使,在此的根基也還未穩定,故而我能為百姓做的事情並不多。可我也不會成為宋大將軍,不會輕易地斷送自己的性命。」
陳沅嵐每一回聽見鄴沛茗說宋將軍之事,宛若一刀刀地扎在心口。雖說她對宋將軍並無男女之情,可她畢竟曾是宋府的一人,險惡的官場如戰場,詭譎的朝廷,四處都是陰謀詭計,這一切都令她感到後怕。
鄴沛茗緊了緊握著的手,陳沅嵐感覺到手背傳來溫熱的觸感,回過神來。心裡頭稍微放寬了心,她忽而又想起了三月前她們分別之際,鄴沛茗的剖心話,臉上無聲地飄起兩朵紅霞,她又抽回了手去。
「你可是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鄴沛茗問道。
陳沅嵐搖了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你……你總扎在男人堆里,就不怕、不怕日後傳出去,名聲不好聽嗎?」
「那我總不能扎在女人堆里吧?」
陳沅嵐只想到鄴沛茗扎身女人堆中,雖覺得鄴沛茗身穿襦裙在眾女子中間並無不妥,可不知怎的便想像到眾多女子圍著鄴沛茗嬉笑打鬧,她便一肚子氣。瞪了鄴沛茗一眼:「你、你不許!」
本以為陳沅嵐會強勢地說「你敢」,卻沒想到她的氣勢完全被這「不許」給大打折扣了。鄴沛茗笑了,旋即一本正經道:「夫人說不許,那自然是不許的。」
「我去看看瑤兒。」陳沅嵐站了起來,轉身便往內院去。眼見她要跑了,鄴沛茗便道,「聶姑娘也在這兒,你若是無聊了,可找她。」
陳沅嵐停下了腳步,又慢慢地轉過身來回到鄴沛茗的面前:「聶姑娘找到她的未婚夫婿了嗎?」
「嗯,她的夫婿如今在替我訓練新兵。不過看來她跟著我們去了郴州之事,沅嵐是知情的,莫非她扮作男子也是沅嵐的主意?」
陳沅嵐的眼神有些閃躲,她咬著嘴唇,道:「我見她實在是執著,便替她出了個主意。如今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也替她感到高興。」
「嗯。」鄴沛茗似笑非笑地看著陳沅嵐,後者被她的眼神盯的心裡虛得很,「你、做什麼這般盯著我?」
「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了,那我們呢?」
陳沅嵐的臉瞬間紅至耳根,她什麼也沒說,快步地離開了這裡。鄴沛茗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便出去找馬鋒等人了。
鄴沛茗找到馬鋒等人時,馬鋒正在說他們設伏圍攻義軍的事情,馬良才等人聽得十分入迷。馬鋒說口渴了,又端起一碗水喝,隨後遺憾道:「若非公子說喝酒違反軍紀,我定要讓人去買幾壇上好的葡萄酒回來與你們暢飲的,雖然那酒不夠公子的猴子酒烈,可也是美酒哇!」
「鋒哥喝過?」
「那是自然,東城那兒的東市有家酒坊,那裡頭可多美酒了。我巡視經過,那酒坊的掌柜就給我送了一罈子——」馬鋒正說著,便看見鄴沛茗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他嚇得心跳都似漏了一拍。
「軍中可有紀律言明,不可受百姓之物?」鄴沛茗擰眉,如今馬鋒不過是一個東城兵馬使,便如此官僚作風,讓她感到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