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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舟繹被派遣到橫濱考核水無怜奈時,琴酒將東西扔給他。
「想辦法裝在她身上,離開了你的視線就點開記錄下她說過的話。」
銀髮殺手語氣冰冷,他說完轉身就走,留下小舟繹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單獨見過面,琴酒更不會主動上前和他說話。
所以還是組織的規定吧。逼迫琴酒不得不來面對小舟繹。
銀髮殺手壞得坦蕩,他的厭棄和仇恨從來都直來直去。但在工作一事上,琴酒有著超乎尋常的原則,執著得宛如一板一眼的古董。
……包括永遠選擇組織。
小舟繹自嘲地笑了笑,他強行壓下泛起的苦澀,專心聽著水無怜奈的話語。
驀地,他愣在原地,鞋底驟然剎車與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水無怜奈和伊森本堂……是父女?
他們還都是CIA的臥底?!
小舟繹狠狠掐住自己,用疼痛來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他在車裡只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一語成讖,真的撞上兩名CIA。
伊森本堂在組織多年,是有威望的代號成員。在小舟繹年少時,還曾笑著撫摸他的頭頂,說「看見小舟繹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因為這句話,小舟繹逢年過節總會特意跑去陪伴伊森本堂,讓這名孤身男人在合家歡的節日裡不至於過於孤獨。
……現在看來自己的行為反而多此一舉,阻礙了伊森本堂和CIA的聯繫吧。
不,就連伊森本堂這個名字也都是假的。小舟繹所熟知的中年男人,其實只是一個虛構出來的人物。
小舟繹強壓下心驚,他手下不停刪掉記錄下來的語音,期望這對父女能在組織接下來的清查中活下來。
「……這是什麼?!」
「瑛海,你被發現了!他們在懷疑你!」
「……」
耳麥里傳來嘈雜聲,刺啦幾聲後再無動靜。
下一秒,接連不斷的槍擊聲從前方傳來,撕碎了寧靜。小舟繹驟然一驚,猶豫了幾秒後往前跑去。
小舟繹原本打算等水無返回錄製時,暗自提醒她趕快已經暴露,趕快撤離,伊森本堂的反應之快打得小舟繹措手不及。但如果他猜得沒錯,這位父親可能是打算犧牲自己,來成全女兒的臥底之路。
他跑得很急,怕阻止不了可能發生的慘劇。
好在小舟繹離得很近,全速奔跑下沒過多久就推開了緊閉的倉庫門
他的動靜過大,凌亂的腳步聲驚擾到持-槍對峙的本堂父女。
驚駭的女人眼中含淚,她渾身是傷被迫咬破父親的手腕;伊森本堂雙手持-槍對準自己的下巴,一副時刻要按下射擊的樣子。
趕、趕上了。
小舟繹喘著粗氣,他想開口替他們指出一條路,張嘴卻是劇烈的咳嗽;緊接著耳畔再次傳來子彈射擊的聲響,肩膀的痛楚剝奪了他說話的能力。
是伊森本堂開了槍。
小舟繹本能退後幾步,鮮血浸染了衣物滴落在腳下。疼痛讓他的臉緊緊皺起,身體不自覺顫動,像條被甩到砧板上的魚,張嘴大口呼吸卻不能言語。
中年男人面色嚴峻,他向前幾步,槍口對準小舟繹的額頭。
「抱歉Gimlet,你知道的太多了。」
「瑛海是我的孩子,我必須保護他。」
伊森本堂還說了些什麼,小舟繹聽得並不清楚。抵抗疼痛耗去了他大半的精力,無力再去聽取伊森本堂的話。
隔著紛飛的灰塵,小舟繹虛握男人的槍,他艱難地張嘴。
「我……」
我是公安協助人。
我可以護住你的孩子,她的平安不需要犧牲你的生命。
如果你願意相信我。
*
小舟繹渾身滴著血,痛感點點凌遲著他的大腦,四肢因為失血漸漸開始失溫,昏暗的倉庫在視線里漸漸變得模糊。
好痛。
腦海里僅存著這一個念頭,過了一會才緩慢地被另一個想法替代。
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放走蘇格蘭的時候是這樣,放跑朋友一家時也是這樣。
他總是發現得太晚,到了生死時刻只能想出這麼一個以命換命的餿主意,靠著身上的傷痕來騙取組織信任。
好在伊森本堂相信了他。
本堂父女被緊急趕來的CIA同伴帶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吧。
小舟繹咳嗽了幾聲,不知道子彈打到了哪裡,每一次的呼吸都會引起強烈的陣痛。
不會撐不到組織的人趕來吧。
他想,眼前卻閃過伊森本堂看著水無怜奈時的眼神。
中年男人藏也藏不住的舐犢之情、和面無表情要殺死自己的差別刺得他心口泛痛。
小舟繹想起利用自己逃脫的負責人,想起看著自己長大的朋友一家人。
他們都對自己說過「愛」這個字,到頭來全是建立在虛假謊言上的東西,一旦涉及利益就會毫不留情的丟掉。
十歲的小舟繹過生日時,身邊尚且有著許多朋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在大家的陪伴下大聲喊出生日願望。
「我希望能得到所有人的愛。」
然後他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吹滅了蠟燭,鬥志昂揚的等待著長大。
十八歲的小舟繹和愛人坐在保時捷里,海那邊恰好升起絢爛的煙花,照亮在車內等待任務目標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