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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宋筠月說著,又補了一句,「公公莫要聲張。公公年紀大了,今晚還這麼勞累,實在不好。公公不如早些回自己的園子歇著,我這裡沒事的。」
杜公公道:「殿下莫關心老奴了,殿下自己還受著傷呢。殿下從小到大,幾時受過這樣的傷啊?」杜公公看著她長大,看見如此,自然擔憂不已。
只怕故去的先帝和太后都未曾像杜公公一樣關心過她。
「沒關係,是我自作自受。」宋筠月說著,便急匆匆地出了門,直奔自己的臥房。她掛念著江藜蘆,她對江藜蘆心中有愧。她沒想到,江藜蘆的反應會是那樣激烈。
她回了房間,先去看了江藜蘆,見她還未醒,便讓靈鷺替自己簡單處理了下傷口,又換了身衣服。天都快亮了,宋筠月一夜未睡,只是守在她床邊,靜靜地看著床榻上的小姑娘。
「對不起,是我的錯,」宋筠月喃喃說著,「如果不是遇見我,你應當會比現在過得好,最起碼不會這麼難受。」
而江藜蘆依舊昏睡著。
靈鷺實在看不下去了,又上前來勸:「殿下,再過不久又要上朝了,還是抓緊時間歇一歇吧,小心熬壞了身子。江姑娘就躺在這裡,跑不了的。」
宋筠月苦笑一聲,又伸手握住了江藜蘆的手,輕聲說道:「你們常常讓我防著她,說她心思深沉圖謀不軌,可在我眼裡,她是最單純的了。這十一年來,她就只想著報仇一件事,別的幾乎沒有想過,以至於稍稍發生了點意料之外的事,她便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這樣的小姑娘,唉,都是我害了她。」
「殿下……」
「今日不去上朝了,我要守著她,等她醒來。」宋筠月說著,又拿出帕子來給江藜蘆擦了擦汗。
靈鷺無法,只得應了一聲,下去安排了。往日裡公主身上不舒服時,都很少告假。今日公主卻為了這叛臣的女兒不去上朝……靈鷺覺得有些不值,可她終究是拗不過公主的。
宋筠月就這樣一直守在江藜蘆身邊。
她記得,當日江藜蘆把她敲暈之前說了什麼。江藜蘆說她恨她,她想殺她。宋筠月把這一切記得很清楚,她知道一個人的恨意不可能這麼輕易地消散,她也從未懷疑過那晚江藜蘆眼中的恨意,可那一夜,江藜蘆最終還是沒能下手,僅僅是把她敲暈在床。
她知道自己讓江藜蘆為難了。
說起來,她養了江藜蘆八年,江藜蘆的父母也養了她八年。同樣是八年,同樣有著難以磨滅的痕跡。
宋筠月本以為,自己僅僅是把江藜蘆當成一個玩物,一時的心動只是錯覺。可在江藜蘆離開公主府後,她同樣陷入了無休止的思念之中。每到夜裡,她總會想起那個小姑娘,壯著膽子跳入浴池的模樣。她還記得她為小姑娘拔下簪子,一頭烏髮傾瀉而下的場景。雖然當時,她是擔心這小姑娘故技重施拿簪子做武器,可後來回想時,她卻全然沒了當時的擔憂。
宋筠月只記得是她為小姑娘拔下了發間的簪子。
待到日上三竿,江藜蘆終於睜開了眼睛。她一睜眼,便看見宋筠月在床榻之旁昏昏欲睡,還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她想把手抽出來,可剛一動,便驚醒了宋筠月。
「小江兒,你醒了。」宋筠月擠出了一個笑容來,故作輕鬆地說著,但依舊難掩她面容上的疲憊。她又連忙招了招手,便有侍女端上了一碗藥來,道:「快喝了這藥,剛熬好的。」
江藜蘆只是看著宋筠月,一言不發。
宋筠月倒是習慣了她這樣沉默,便鬆開了手,接過了藥碗,要親自餵她:「乖,張嘴。」她柔聲勸著。
江藜蘆紅了眼,卻依舊閉口不言,只是往後縮了一縮,還避開了宋筠月的視線。宋筠月見她如此,更是心酸。於是宋筠月放下藥來,又勸道:「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能和自己過不去。你把身體養好,才有力氣殺我。」
「究竟是誰和我過不去,」江藜蘆終於開了口,看向宋筠月,卻依舊眼神躲閃,「是你把我從掖幽庭帶回來,把我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一直在誘導我,若不是你,我何來今日?」
江藜蘆這樣控訴著,卻沒來由地有些慌亂。她知道這不全然是宋筠月的原因,她若非自己心智不堅,又怎會這樣輕易地被宋筠月攝了魂魄?
她愛上了仇人,終究是自己的過錯,怨不得旁人。
宋筠月聽罷,悠悠地嘆了口氣。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可她也知道自己無從辯解,的確是她毀了江藜蘆。更何況她如今也不能再多說什麼了,她怕再多說些,又會刺激到江藜蘆。這丫頭現在還很脆弱。
於是,宋筠月又湊近了些,輕輕抱住了她。這次,江藜蘆卻沒有躲,只是任由著公主將自己攬在懷裡。
「我是真的喜歡你。」宋筠月輕聲說。
「我也是真的恨你。」江藜蘆答。
宋筠月微微怔住,轉而苦笑不止。她鬆開了手,看著江藜蘆,小丫頭看起來倔強的很、冷漠的很。
「我先走了,你記得喝藥,」宋筠月說,「等你把身體養好,你想去哪便去哪,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我不會攔你了。」
說罷,宋筠月起身便走。可她卻聽見江藜蘆在背後問了一句:「我想殺你,你也不攔我嗎?」
宋筠月停了腳步,回頭答道:「都隨你。當年我的確對不起你江家,是我做下的事,我不否認,我認罰。」說著,她便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