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頁
可他話音剛落,便感覺胸前一沉,江藜蘆踩在他身上的腳登時加重了幾分力氣。
「小江兒!」宋筠月喚了一聲。
江藜蘆愣了愣,回頭看向宋筠月,頗有些委屈地問著:「你還要護著他?他都這樣對你了!」
宋筠月沒有回答江藜蘆的問題,只是站起身來,走到了她的面前,輕輕牽住了她的手,低頭道:「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江藜蘆見她如此,也不好阻攔,只是默默收回了腳,向後退了一退,站到了宋筠月的身後。
宋筠月蹲了下來,看著弟弟。不得不承認,弟弟長得真是太像故去的太后了。
「你真的想殺我?只是為了你皇帝的威嚴?」宋筠月問。時至今日,她仍心存希冀。她記得以前母后為難她時,弟弟總會幫她說話的。
宋廷時卻反問:「朕是皇帝,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宋筠月不禁苦笑一聲,又問:「沈從敬看似恭謹,卻也藐視了你皇帝的威嚴,可你卻不想殺他?反而是聽了他的話想對自己的親姐姐下手?」
「那不一樣。」宋廷時說。
「有何不同!」宋筠月質問著。
宋廷時冷笑一聲,卻問宋筠月:「姐姐,你還記得趙王哥哥嗎?他的人頭被你的夫婿砍下,扔在了朕的面前。或者你忘了趙王哥哥,畢竟趙王哥哥向來與你我不和,但你總該記得母后吧?母后辛苦養育你我,可她卻被你趕出紫崇宮!時至今日,朕在這靖安殿,好像都能聽見她被從這大殿強拉出去時的嚎叫……姐姐,天家無情,你也是曾對親人痛下狠手,如今你卻在問朕,為何要對自己的親姐姐下手?姐姐,你不覺得可笑嗎?」
宋廷時說著,又正色道:「姐姐,朕知道,生在皇家,親人帶來的威脅,永遠比臣子更可怕。」
「可笑,」宋筠月微微發怔,又低頭苦笑,「的確可笑啊。父母早逝,你如今成了這個樣子,是我失職,我竟然讓沈從敬做你的太傅,把你養成這個樣子。」
宋筠月說著,又仔細打量了下弟弟,似有些失神地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像母后?不僅長得像,脾性都很像。母后被孫貴妃壓制多年,不僅是孫貴妃的原因,還有她自己的原因。她看起來是有點小聰明,實際上她很蠢,又蠢又膽小……她那樣的人,你怎麼能這麼像她呢?」
「不許你這麼說母后!」宋廷時忙喊著。然而他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江藜蘆遠遠地看著他,只覺他可笑。
「那沈從敬呢?」宋筠月問,「我真的不解,沈從敬用那樣的事威脅你,你卻不顧及帝王威嚴了?」
「朕可以先殺了你,再殺沈從敬!」宋廷時說著,眼神似有躲閃。
宋筠月微微蹙眉:「陛下,你應當知道,你說謊做戲的本事還是我教的。」
宋廷時卻輕嘆一聲,道:「自朕登基以來,他是陪伴朕時間最長的人。他是太傅,是他教朕、陪朕……他和你們都不一樣。他就算心思不純權欲過盛又如何?朕心甘情願。」
宋筠月愣了愣:「你……喜歡他?」
宋廷時閉了眼,一言不發。
宋筠月見弟弟如此,便知道答案了。但是看弟弟從前作為,多半沈從敬還不知道皇帝有這份心思,不然沈從敬從前怎麼敢做出求娶公主的事來?
她突然發覺弟弟也是個瘋狂之人,竟還能幫著沈從敬給自己下藥,還能藏著這份心思努力做出一個帝王的模樣來。只是不知,沈從敬若是知道自己一直以來依賴的那保命符並不是一道虛無縹緲的詔書,而是皇帝的這點小心思,又會作何感想?
宋筠月突然覺得弟弟可悲。
她站起身來,審視著弟弟,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卻只說了一句:「你還真不是個當明君的料。」
「朕不是,趙王哥哥是嗎?」宋廷時問著,輕蔑地笑了笑,「又或者,姐姐想說,自己才是做明君的料?」
宋筠月沒有說話,只是回頭看向身後的江藜蘆,對她的小江兒伸出了手。江藜蘆見狀,連忙湊了過來,與公主十指相扣。
「我帶你出去,」江藜蘆輕聲說,「只是,如今王都之內已全部被金吾衛和禁衛控制,你怕是要多費些周折才能脫困。」
「你?」宋筠月敏銳地察覺到了江藜蘆話里字眼的不對。她的小江兒為何不說「我們」,說的卻是「你」?
可她卻聽到了弟弟在此時發出的一陣輕笑。她回頭看去,只見弟弟斜眼看向自己,頗有些苦澀地問著:「姐姐,朕問你,若有一天,你這小情人也拿可能危及到你性命的事情來威脅你,你會選擇包庇她,還是殺了她?」
宋筠月聽了,無奈搖頭,她還當是什麼問題呢。想著,她不禁握緊了江藜蘆的手,道:「我們已經做過選擇了。」
她的小江兒永遠不會威脅到她的性命,她也會永遠寵著她的小江兒。
「阿月,」江藜蘆輕聲問,「陛下怎麼辦?」
「先打暈吧。」宋筠月看著自己的弟弟,她心亂如麻,看向弟弟的眼神里只有憐憫,再無姐弟溫情。
「好,」江藜蘆說著,便走了過去,利索地將宋廷時敲暈在地,又回身來牽住了公主的手,道,「我帶你走。」
宋筠月一邊走,一邊不禁回頭看向昏倒在地上的弟弟。她知道自今日以後,姐弟倆連表面上的和平敬重都維持不了了。弟弟已然動了真格,王都被控制,再見面,恐是兵戎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