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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藜蘆聽罷,身形一頓,回頭看向了青娥。看到青娥神情的那一瞬,她便知道自己將要得知一直以來不解的真相了。
兩人去了園子裡,在亭下並肩而立。北風吹著,江藜蘆只覺這風冷的刺骨。所幸還有一縷月光照在這亭子裡,江藜蘆看著這月光,不禁出神一回。
「江大人並沒有為趙王做偽詔,那詔書真的是先帝親筆……我前幾日在太傅府打探時,發現沈從敬也知道此事。或許沈從敬也和當年之事有牽連,所以陛下才一直鐵了心地要保沈從敬,可惜公主還不知道。」青娥說著,側頭看向了江藜蘆。
江藜蘆只聽了前面一句話,便不由得一愣。她雖早就認定江家當年的罪名是被人強加的,可如今聽見這話從青娥口中說出來,她卻還是有些恍惚。
她江家果然是屈死的!
既然罪名是假冤情是真,那公主當年的所作所為……
「當年有一批朝臣也被捲入了奪嫡之爭,後來這些朝臣被盡數誅殺。世人都以為是瀛陽長公主下了這狠辣的命令,但下令誅殺叛黨之人並非公主,而是太后。是太后怕惹禍上身成為千夫所指,又忌憚公主威勢,便盜用公主之名,下了這樣狠辣無情的命令。」青娥說。
江藜蘆只覺得青娥的聲音夾雜在北風裡,她一時有些聽不真切。
「為何?」她只能這樣呆呆地問著。
「太后公主向來不合,宮變那幾日,兩人徹底決裂。太后盜公主之名下誅殺之令,公主一怒之下便把太后趕出了紫崇宮。但因奪嫡事大,令已下達,公主只能擔了那虛名,從此對此事閉口不言。」青娥解釋著。
江藜蘆只覺自己腦海之中亂亂的,她拼了命地想理出一個頭緒來。無數舊人的面孔在她腦海中浮現,她無法迴避的過往剎那間湧上心頭。
「我江家果然是被屈死的……」她忍著痛,含淚說著。縱然她明白奪嫡之爭的殘酷,知道朝堂鬥爭的複雜,可她只要一想到那些曾經生動的面孔,她還是會忍不住地心痛。
那畢竟是她的家人,是活生生的人。或許史書上,他們只是寥寥幾筆的存在,可那卻是江藜蘆曾經鮮活的記憶。
她又想到了公主。
「公主當日曾列了一份名單,不論是賞是罰還是殺,都一一分明。據我所知,公主當年並沒有要滅江家的意思,江大人畢竟是禮部尚書,趙王已死,殺了江大人實在是欲蓋彌彰,」青娥說著,頓了頓,補了一句,「或許告訴你這些會讓你好受一些。」
公主……
江藜蘆又想起了她和公主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她不能讓她的公主也成為史書上冷漠無情的寥寥幾筆,不能讓她成為曾經鮮活的記憶……她一定要救她。
雖然她心裡明白,摻和了奪嫡這趟渾水,每個人都不會幹淨了,公主也不例外,甚至如今的江藜蘆自己也不例外。但只要知道公主並非是害她江家的罪魁禍首,便足夠了。
想來想去,她如今竟只能恨世事無常。她江家好端端的被捲入了奪嫡之爭,她的公主無端承擔了千古的罵名,而她最該恨的人早已離世……一切都像是一場鬧劇。
可偏偏這鬧劇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們掀起的。
想著,江藜蘆又看向了青娥。如今知道了當年真相,江藜蘆理解了為何公主不願對她言說這一切,青娥曾是公主府的暗衛之首,茲事體大,她也該把這事守口如瓶才對。可如今,青娥竟瞞著公主對她說了……
「師父今日冒著被公主責罰的風險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全心全意地去救公主吧?師父是怕我還念著當年舊事,在關鍵時刻被人挑撥?」江藜蘆冷靜了下來,看向青娥,淡淡地問著,看起來十分平靜。
青娥沒有說話,但江藜蘆已知道答案了。江藜蘆不禁苦笑一聲,道:「師父放心,就算我不知道這些,我也會盡力去救她的。我也知此去九死一生,所以若我有什麼事,日後還請師父多照顧公主。我雖不知公主和師父究竟生了什麼嫌隙,但我知道師父會好好照顧她的。」
青娥搖了搖頭,道:「我不配照顧她,我做了太多對不起她的事了。我如今插手這許多事,已是膽大妄為,更何談『照顧』二字?」
江藜蘆不解,便多問了一句:「為何?」
她眼裡有疑惑,還有防備。事關當年奪嫡之事,想必公主早就下令不許人再提起此事,可青娥既然敢把這樣要緊的事自作主張對她說了,那青娥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她本就心存疑惑,如今又聽青娥說了「不配照顧她」這樣的話,自然是要問個明白才好。
青娥自然知道江藜蘆的想法,垂了眸:「因為我背叛了公主。」
「背叛?」江藜蘆一臉的不可置信。在她的記憶里,青娥的忠心簡直是日月可鑑。
青娥背過身去,道:「當年我是太后的暗衛,事事聽命於太后。太后想讓公主嫁瀛陽侯,為陛下在奪嫡之爭中爭取軍方的勢力。公主不願,太后便從我這裡拿了藥,逼公主就範……」
江藜蘆聽了這開頭,腦海中一片空白。待到反應過來時,她不禁心中一痛,她為她的公主心痛。
被母親利用,被朋友背叛,被父親厭惡,被弟弟忌憚……
「可有隱情?」江藜蘆不放心地又問,她實在是不敢相信。
青娥搖了搖頭,道:「有沒有隱情又如何?我當年的確是錯了,的確是害了公主……所謂隱情,不過是藉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