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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般凜冽的劍勢,令修士打心底里畏懼。
在這樣的畏懼下,他們合該驚懼到顫抖著身體不知所措的。
可是古族弟子並不是這樣。
他們看著那柄近在咫尺的長劍眼神平靜,腳尖點地的瞬間已經掠出了數百里,瞬息之間就遠去了劍器籠罩的範圍,如同早有準備,如同蓄謀已久。
他們都動了,自然原來密密麻麻的地方空了出來,站在那裡沒有動的人也成了人群視線投向處的焦點。
那是一個低著頭的弟子,氣息顫動,似乎是驚懼到了極點。
明賀卻不管不顧,驚影劍一往無前攜著寒光而至,碧海劍從手裡擲出,一劍封住了所有的後路,上天入地,再無路可逃。
如此,那人的身份自然再沒有半分掩飾。
黑風盟的盟使,游翎。
他還是站在那裡沒有動彈,低著頭。
驚影劍瞬息掠過風雲,洞穿了他的身軀。
卻沒有鮮血流出。
煙塵捲起,在天地微風的輕拂下散去,半點沒有波及到明賀。
既然選擇了明賀,自然就要盡心盡力,畢竟祂現在也承受不起第二次毀靈的後果了。
明賀一劍不中也不失望,眉眼依然沉靜不起波瀾。
畢竟那人是游翎,曾經是天道選中的、慕辰選中的繼道者。
「明賀!」低沉嘶啞的聲音從上空傳來,幾分怨恨深幽,赫然正是游翎的聲音。
明賀抬眸,發現一身黑衣黑狼面具的人影站在那方擂台上,俯視著她眼神里滿是不甘。
他到底還是不甘心,到底還是站到了萬眾矚目處,以略微狼狽的姿態。
他在看著明賀,卻不單單看著明賀,他還在看著很多人。
那些人,或許之於他而言,也可以稱為故人。
見證他從天道之驕墮落為異族傀儡的故人。
「你到底還是沒有如我所願,墮落為魔。」他的語氣透著說不出的失望,偏偏唇角勾起含了笑意。
明賀看得真切,那笑意是發自真心。
何其矛盾的一個人!
明明想要她墮魔,又因她不曾墮魔感到開心;明明知道只要她死了,他的陰謀有大半會成功,卻沒有命令宮庶取走她的性命。
游翎不知道人皇宮的謀劃,所以那時,宮庶真的可以殺掉她的。
起碼在游翎看來是這樣。
沒錯,北荒荒漠裡,所有人都以為柳瑜是來殺她的,宮庶是來救她的。
偏偏事實卻截然相反。
問心而已。
她的心告訴她,眼神凌厲面目猙獰的柳瑜對她沒有殺意,目光溫和氣息清澈的宮庶卻有那麼好幾個瞬間,對她浮起殺意。
宮庶與黑風盟勾結,自然聽從游翎的命令。
「你該知道,我永遠不會如你所願,也不會跟你一樣。」明賀如是說。
你是天武大陸的生靈,而我不是;你身後有一整個魂族,而我沒有;你喜歡的是異族那位殿下,天然與人族站在對立面,而我心之所向,只有秦族的秦楚亦。
所以,即便我們同樣舉世皆敵,為人族所棄,也永遠不可能一樣。
有些人,即便再像,也不可能重合。
明賀沒有說話,可是她的眼神就是這個意思。
一個居高臨下,一個仰望天空,卻是顛倒過來的兩種風采。
游翎分明站在高處,卻道盡了狼狽不堪,明賀分明站在低處,卻斂盡了世間風采。
「因為你始終不是我。」游翎不再看著明賀,而是昂起頭看向山巔上那個少年眼神痛苦:
「如果是你,滿心滿眼以為找到了救星,卻得知他就是主導一切的幕後主使;
如果是你,明知道你所說就是真相,卻要被他們打壓下來,美其名曰說是為了人族大義;
如果是你,九死一生以為可以救自己的族人,逃出生天看到的卻是一片廢墟,被姍姍來遲的人族魔修挖走心丟到亂葬崗,你還要怎麼守住初心?」
「你的舉世皆敵是人皇宮布局,鮮血鋪就卻沒有生靈塗炭,我的舉世皆敵是世態炎涼,是血流成河、屍山血海。」
「我們之間,從來就不一樣!」
透過重重雲層迷濛,他似乎可以看到山巔上那個少年顫抖著身體的模樣。
後悔又有什麼用呢?他的族,他的心,和他最初的抱負,終究是被葬在了那個群鴉鳴啼的黑暗裡。
從殿下找到他開始,他只是游翎,只是她的傀儡。
「我說過,我給你和人族準備了一份大禮,我來這裡是送禮的。」他如是說,須臾又勾起一抹笑,「不過現在,我想你們應該也給了我回禮了吧。」
他不是蠢貨,看著現在這樣的形勢自然已經知道,他有他的算計,人族也有人族的算計。
他想要借明賀為幌子,將人皇宮和五域天驕一網打盡,想要破除天地絕陣使異族能夠不受限制偷渡進來,徹底占據天武大陸。
人族也想要徹底毀掉他們多年經營偷渡異族的五域陣盤,肅清異族和人族叛徒,揪出藏身宗門和古族的臥底和眼線,還天地以清明。
使諸天戰場上浴血奮戰的人族強者再沒有後顧之憂,使人族天才再不需要膽戰心驚歷練,時時刻刻警惕背後陰暗。
不僅如此,他們還逼迫天道承認下來明賀這一個繼道者的身份,人族少尊主,人族氣運,諸天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