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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麼走了過來,眸底的神色半點未收,凌空站立立在明賀上方,擋去灑落下來的烈日,姿態居高臨下,眼神卻溫和關懷,連聲音也是極為溫柔細緻:
「怎麼不進去休息?」
她揮手一攝,拂袖將明賀和站在旁邊的沉月都攏在自己的領域之內,明賀只覺一個心神恍惚,自己已經回到了剛才那間屋子裡,被穿黑衣戴面具的女子按在了床榻不遠處的軟塌上。
「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不必費神。」她溫聲開口,平和親近的姿態引得沉月都忍不住看了她幾眼。
她跟在自家堂主身邊的時間不長也不短,還從來沒見過堂主對誰這般溫柔細緻,便是對盟使和殿下,也從來沒有。
她與前者平起平坐,與後者卻是主次之分,自然不需要什麼溫柔款款。
是因為她們的計劃如此,還是因為……情難自禁呢?
沉月想著雲海之上那顆青松眸色複雜,低低嘆了口氣,轉身默默退了下去。
明賀坐在軟塌上眨眨眼,而後微微抬頭看她,印入眼帘是一張面具,一張她從未見過圖案卻很熟悉的面具。
那面具上的圖案是一顆青松,卻不是雲海之上那顆青松。
青松。
明賀呆愣了很久,突然低頭「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而後低低咳嗽了起來,直咳得撕心裂肺、痛心疾首,將胸腔里最後一點點血都咳了出來,將原本乾乾淨淨的地面噴的血跡斑斑。
可是她眸底卻是越來越亮,及至最後,已是可以燎原之勢。
勝過白晝,勝過烈日驕陽,勝過圓月清輝,勝過星光點點,也勝過世間一切。
明賀從來沒有哪一刻的眼神比此刻還要明亮。
異族堂主當然不會毫無察覺。
她看著明賀神情錯愕,到最後只剩下心底而起的震撼。
半重半輕的腳步聲緩緩響起。
游翎幾步之間已經越過屋內一應擺設正正站到屋子中間,看著明賀低頭吐血的模樣眼神飄忽,「明賀,想知道異族堂主是誰嗎?」
他低低開口,似誘似哄,眉眼既有得意也有輕狂。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當中,他當然會開心。
明賀不理他,只是一點點收斂起眼神裡面的明亮,復而重新填上灰暗沉寂和眸底揮之不去的平靜無瀾。
反正無論她想不想知道,游翎都會開口的。
事實也果然是這樣。
游翎只是按照正當程序走個過場而已,明賀回不回答一點都不重要。
他勾著唇在明賀對面開口,一字一頓字字鏗鏘,「異族狩獵堂的堂主,在人族有個身份,名為魏柔!」
他說完這句話閉口不言,直勾勾看著明賀的反應。
魏柔!
這個名字明賀不熟悉,卻也不陌生。
此名初聞於東域東風城青雲樓中,是師姐秦楚亦親口告訴她的。
魏柔曾是她師尊曲凌雲的好友,據傳心儀師尊,擁有靈體,是上乘的爐鼎體質,後來在人、妖兩族合談之後被妖族少尊主擄走,要采陰補陽,是師尊仗劍上妖族,一人一劍救回來的人族女子。
那一戰,妖族少尊主身亡,妖族撕毀協約,人族對上異族傷亡慘重,及至後來恢復協約,自家師尊也是劍道半毀,永囚於東域流雲宗,不得踏出東域半步。
這當然不能說是因魏柔而起的風波,可她卻是整件事端中不可缺失的一環。
當然,彼時明賀並不認為她有責任,可是現在呢?
她真的沒有責任嗎?或者換句話說,這件事有沒有可能是她一手挑起的事端呢?
異族狩獵堂堂主,何等重要的職位權柄。
明賀是知道的,這個位置非異族不可,游翎那般出色城府深沉,又深受異族那位殿下寵信,也不過是個盟使的身份。
所以,魏柔竟是個異族!還是天眼族!
那麼曲凌雲當初堅持的一切又算什麼呢?
他曾經告訴中域域主,即便那人不是魏柔,不是他認識的人,只要他遇到了,也會出手,也會救人。
因為那是他的道。
他的劍道就是仗劍除不平,保護弱小,斬盡奸邪。
可是萬一,他以為的弱小,並非弱小,那麼師尊當如何呢?
即便被貶到流雲,即使劍道半廢,可明賀其實一直知道,她師尊的劍道不但沒有廢,反而更進一步,不過是多年沉澱待劍再出鞘罷了。
可如果知道魏柔的身份,他的劍還可以再出鞘嗎?
明賀不知道,卻可以肯定魏柔的身份是真的。
游翎沒有騙她。
就跟之前木千說師姐要有生命危險了一樣,明賀現在也知道那是假的。
師尊。
那是對她一路走來護持良多之人,她的道源於師尊,她寧死不屈的氣節也受影響於師尊。
言傳身教,曲凌雲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師尊。
游翎選擇在這個時候告訴她這件事,用心不言而喻。
她會知道,自然師尊也會知道。
當日滄浪島後,人皇宮的通緝令和玉簡傳遍五域,師尊肯定也是知道的。
可是她卻沒有聽聞過師尊的消息,也在追殺之下無法前往第九州。
也不知道師尊現在如何了?
明賀這麼想,卻依然坐在那裡沒有反應。
魏柔是天眼族這件事不大也不小,針對的也非明賀,而是她素來敬重的師尊曲凌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