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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她的眼神格外複雜,黑暗陰沉裡帶著追憶和期許。
明賀其實還是看不懂游翎。
哪怕她現在已經明確游翎是魂族嫡系血脈的身份,她知道他的大概過往,卻還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魂族嫡系血脈。
游翎當然是魂族嫡系血脈,那座星辰殿的魂道洗禮原本是屬於游翎的造化。
清風師兄也是。
他和游翎是同族,殘存的魂族因劍魔慕辰而覆滅,清風師兄被師尊救下藏身流雲宗安靜度日不問過往。
而游翎,選擇投靠異族。
「你也害怕那位存在冥冥之中會知道你做的一切?」明賀勾唇毫不留情地開口,語出如刀,每一個字都是對他的深度凌遲。
他確實是害怕的。
魂族先祖征戰諸天戰場立不世之功,畢生都在為屠戮異族血灑四方,怎麼會想到自己的後輩會投靠異族,反過來將尖刃對準人族呢?
游翎是人族叛徒,也是人族罪人。
他從來都知道的。
可是他從來就沒有選擇,他沒有任何選擇。
他想活著。
從亂葬崗爬起來那一刻開始,他的性命就只屬於殿下了。
魂族守護過人族,魂族因人族而覆滅,魂族……也想要覆滅人族。
「你不懂。」游翎眸色變幻,最後只是艱難地擠出這三個字。
他們都不懂。
他早就不是魂族了。
他是游翎,是殿下賜名的游翎。
「我帶你來這裡,不是想跟你探討對錯是非的。」他跟慕辰那個蠢貨不一樣。
他做出了選擇,就從來不後悔。
「我想要你加入黑風盟。」
游翎站立著身體不動好像一座石雕,伸出右手按住自己的黑狼面具微微挪動,給自己調整了一個舒適的角度繼續道:
「明賀,人族視你為叛徒,天武之上你已經舉世皆敵,加入我們。」不過是墮魔而已。
「你會是黑風盟的副盟主,只需要聽從殿下的命令就好,你殘缺的靈海,殿下也會有辦法解決。」
「待到異族入主天武,束縛破去,大帝之境並非遙遠飄渺,你可以盡情追尋你心中的劍道。」
「這般處心積慮,是因為星辰鎖嗎?」明賀扯著唇目光深深。
「是。」游翎沒有否認,也不覺得需要否認,「星辰鎖可以破除天武大陸的天地禁陣,讓異族暢通無阻。」
「雖然以你目前的能力還做不到,但不著急。」數百年都等了,他還有很多耐心。
「那為何不殺了我?」殺了她,星辰鎖就是無主之物。
「因為沒有用,星辰鎖只屬於你。」游翎回答。
殺了明賀,星辰鎖也不會認他為主了。
「明賀,告訴我你的選擇。」游翎須臾重新問出聲,眸色閃爍著期盼,竟然在這一刻聽到了自己打鼓般的心跳聲。
心跳。
他也會心跳!
游翎自己都有些詫異,可是他已經沒有心了。
「舉世皆敵!」明賀低低呢喃了一聲,眉眼有苦澀,「這種感覺當然不好受。」
被整個人族追殺,形同推翻了她的信仰,甚至連她的道心都懸於高空搖搖欲墜。
明賀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選擇。
也不是沒有動搖過的。
被追殺到身心疲憊萬念俱灰之際,她也想過,既然他們口口聲聲說她是魔族,說她與黑風盟勾結,那她不如就這樣做。
修煉變強很難,墮魔卻很容易。
一念之差而已。
可是她到底還是守住了靈台清明。
明賀低眸,看著心口處隨呼吸略微起伏的彎月玉墜眼神有片刻的柔和,抬眸時的目光沉靜而平淡,「舉世皆敵,不是也有盟使大人的手筆嗎?」
其他被抓進來的年輕修士都身負天角蠍之毒,只有她沒有;刻意提著她環顧重重暗室走了一圈;偏了一寸刺進她心口的血色長劍。
游翎從一開始就打著算計她的目的,他說要她墮魔墜入黑暗,他也是這麼做的。
甚至柳瑜的種種做法,也並非沒有黑風盟的影子。
明賀想著滄浪島上兩人自以為隱秘的對視淡淡一笑,昂著頭不見絲毫狼狽,勾著唇笑得歡快,「即便不再為人族而戰,我也不會與黑風盟、與你同流合污,我明賀的路該怎麼走,自然要我來選擇決定。」
「讓盟使失望了,我不墮魔,更不入黑風盟。」
「我們之間,從來就不一樣。」
她一字一頓字字鏗鏘,勾唇一笑燦若繁星,剎那滿室生輝,光耀奪目將一室的黑暗陰沉都壓了下來。
分明被血線禁錮住自由,可是她的身軀挺立巍然,竟是像一柄劍,一柄鋒芒畢露的劍。
出鞘即可照破九天烏沉迷濛。
這是一柄合該揮灑於諸天戰場之上的利劍。
鋒利而不為外物折斷。
寂靜暗室里,游翎清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似是意料之中,似是惱羞成怒。
不為外物折斷?
可是他偏偏就要折斷!
黑衣黑狼面具的人於這一刻將這道執著的想法刻入骨子和靈魂,並決定實施行動。
「你該知道,拒絕我的邀請是什麼後果。」
「我不知道。」明賀迎著游翎冷靜藏著無盡洶湧的眸光依舊波瀾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