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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曾經的魂族,是可以控制修士心神的,就像東域第二州定康城白玉樓的拍賣會上,白夢皎控制她心神以一萬靈石拍下她那樣。
明賀睜開眼睛眸色微微顫抖,想著血河殿再見時一身肅穆的青年,想著暗室之內被挑斷手筋廢掉劍道的痛苦,想著蒼蘭山上得知真相的震撼,眸子裡有輕微的濕潤。
「這道傷疤……」明賀嗓音低沉有些不知所措。
青年俊秀的面容被醜陋而猙獰的傷痕劃開,將原先的溫潤如玉悉數毀去,可是他勾唇笑起來時,又好像明月清朗。
像一輪有缺的明月。
「這是為了取信盟使。」木千淡笑回答。
游翎的城府深沉不可測,所以,除了異族那位殿下,她其實誰都不信。
自然也從來沒有相信過他。
木千眼神閃爍,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之前,也是在這方大殿內,他單膝下跪一身血色,聽見一道冷冽透著寒涼的聲音:「抬起頭來。」
彼時他心神一頓,抬眸對上一雙黑色如墨的眼睛,眸底都寫著洞穿和瞭然。
那時他真的以為自己危在旦夕。
死亡倒是沒有可怕的,就是可惜這盤天地棋局還沒開始就要告終。
心神顫抖,拳頭控制不住地想要攥緊,木千憑著堅定的意志才表現得滴水不漏,然後聽到了身前高高在上的黑衣盟使譏誚的笑聲:「你有興趣來我手下做事嗎?」
當時他鬆了一口氣,覺得游翎沒有看出來。
如今想來,恐怕並非如此。
眼睛。
他的眼睛只怕早已暴露他自己。
他學不來游翎的猩紅深沉,因為他始終不曾經歷過真正的絕望。
師尊是人族叛徒的身份被揭穿後,浮雲宗的同門看他的目光含著恨屋及烏的嘲諷,可是並不是所有同門都這樣。
即便是明賀師妹,也曾經毫無保留地相信過他。
所以,他站在黑暗裡,一顆心也是嚮往光明的。
這一點,或許從他踏及這方大殿開始時,游翎就已經知道了。
知道了,卻不處置他,甚至給了他在黑風盟內至高無上的地位,為什麼呢?
木千看著空氣中殘留的最後一抹血色,唇角勾起了笑意:「一道傷疤換一座天地,很值得。」
「況且,我也有我自己的條件啊!」他看著明賀低眸沉默的樣子嘆了一口氣,下一刻眸底有興奮期待浮起:
「宗主問我願不願意捨棄道途、潛伏黑風盟,我跟宗主說,我的條件是浩然劍道。」
青年眉眼飛揚,周身氣息歡快雀躍,將原先的血腥渾濁都壓了下來,「師妹是知道的,我很嚮往浩然劍道。」
他彎著唇還是從前的模樣,笑如朗月入懷,立如芝蘭玉樹。
明賀卻是眨眨眼,只感覺面容上有些許冰涼,心裡情緒沉悶。
浩然劍道。
木千曾經最嚮往的劍道。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師妹不相信我可以領悟嗎?」木千朗笑一聲面上有自信,也是久違的少年意氣,「就算異族血氣入體,只要向道之心堅毅,為什麼不可以進階呢?」
「我從來就沒覺得修行道路是可以被什麼局限住的。丹宮的前輩們都說,假死丹會斷絕道途,異族血烈丹也會奪取修士血氣,無望人王境。」
「可是我始終相信,我的路怎麼走,只有我自己才說了算。」
「明賀師妹不也是如此嗎?」
黑衣的青年昂起頭看向殿外,在辰輝照耀下眯起了眼睛,「從師妹身上,我看到了道隨心走。我斷了你的手筋,廢了你的劍道,可是你不願意沉入黑暗,所以此刻得以站在我面前。」
「師妹可以,我為什麼不行呢?」木千笑容燦爛,目光灼灼看著明賀,拂袖間風采耀目,恍惚間還是飛天綾上的意氣風發、朝氣銳利。
所以這就是他還可以執劍的原因。
他的劍心始終存在,當然還是劍修。
劍修一往無前、銳利無匹,劍修藏身黑暗、不改其心。
這是兩條截然不同的劍道。
殊途而同歸。
明賀低眸,劍心通明間恍然大悟,勾唇回以笑容璀璨,「木千師兄當然可以。」
「我很期待,諸天戰場上再睹師兄英姿。」她按住手裡震動如遇對手的驚影劍,眼神明亮。
「或許到了那時,人族已經不需要我了。」木千低低呢喃一聲,在明賀疑惑的眼神里邁步走出大殿,看著九天衛白色的衣袍眼神閃爍,「明賀師妹見過他們了嗎?」
他們,自然是指浮雲宗的真傳弟子,世人眼中因木千而死的人族天才。
其實並不止這些弟子,可是明賀見過的、有關係的,就只有這八個人。
明賀搖頭,「沒有。」
她只見過陸小良師兄一個人,可見面的時候,她其實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是不算見過的。
「我也沒有。」木千眨眨眼睛笑得有些開懷,「那明賀師妹見過九天閣閣主嗎?」
他覺得他知道的信息應該是比明賀多一些的,孰料女子看著他眼神幽幽,「那是我的師尊,我當然見過。」
是的,九天閣閣主就是自家師尊曲凌雲,也是當初在血神荒野古劍墓里拿走軒逸劍,反手丟給她一柄驚影劍的白衣人。
木千顯然很詫異,「師妹怎麼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