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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在後面以及從四面八方趕赴而來的修士皆是心神一頓,嘯聲如拂塵掃蕩塵埃,只留下了輕鬆和舒暢。
這一刻,似乎連諸天戰場的罡風都停止了呼嘯。
中央亭某處金光層疊處,黑色衣服的女子眉眼微動,唇邊有淡淡笑意浮起。
明賀白著臉色運轉起星辰鎖,身軀挺直在漫天黑暗裡是一顆發著微光的星星,啟明星般照亮前行的血路。
人族修士看著她,慌亂的心剎那安定。
他們看著她,她發著光,手裡拿著滴血的劍,走在最前面,不曾回頭,卻有拂潤萬物的溫和。
人族修士的眼睛裡也蒙上了一層光芒,似乎是信仰一般。
明賀終於看見了中央亭。
那是一方極大極高的亭子,飛檐泛著金色的光芒,倒斗般的亭蓋傾覆而下,高聳直入黑霧,讓人懷疑它是不是觸碰到了黑霧之外的溫暖和明亮。
縱橫數百里的亭子,幾乎將中央腹地都籠罩了起來。
難怪叫做中央亭。
中央亭此時的情景卻不太妙。
居中央百數人盤膝而坐,閉著眸斂著眉,掌心泛著金色的光芒,陣旗環繞著他們在暴風撕裂下搖晃不停,似乎是某種維持陣法封禁的方法。
亭子外圍,有人王境的修士結成戰陣阻擋著傾覆而至的天眼族大軍。
比起明賀一路殺過來的天眼族,眼前這些天眼族似乎要強上一些。
他們的面容不是青面獠牙,而是人族凡人般正常的長相,除了額上一隻豎瞳和周身陰厲氣息外,看起來跟人族並沒有什麼區別。
就連眸子中閃爍著的貪婪、野望、算計和渴望都和明賀從前在人族叛徒眼裡看到的神色一般無異。
他們的戰鬥不是沒有章法只憑力壓勢的胡亂擁躉,而是彼此配合、有來有往。
雖然遠不及人族戰陣精妙,但無論是實力和配合都比此前所有天眼族強上很多。
這是通靈的天眼族。
通靈,即為有靈智,懂思考。
明賀眸色灰暗,唇角有些苦澀。
她曾經見過魏柔。
她也是天眼族,卻沒有天眼族的一切特徵,沒有青面獠牙,沒有陰沉黑暗,沒有暴戾猙獰,甚至可以隱藏起額上那一隻天眼。
魏柔是天眼族皇族。
眼前這些雖然不是,但也比外圍麻木只知殺戮的殺人機器好多了。
他們有目的地在進攻,目的是中央數百個盤膝而坐的地皇境強者。
或者說是中央亭黑色的陣旗和散布在空氣里隱約可見的金色陣紋。
擋住諸天萬族血洗天武大陸數千年的陣法封禁。
天眼族要破陣,地皇境強者要維持陣法,人王境修士要攔住天眼族的腳步。
可是中央亭的修士實力不夠。
這,就是金色焰火升起的原因。
明賀一時覺得有些荒唐。
來的路上是天眼族大軍在阻擋他們的路。
他們千辛萬苦闖了過來,殺出了一條血路,所以現在換他們來阻擋天眼族大軍前進的道路了。
人還是這些人,天眼族大軍卻換了一波又一波。
亭下戰鬥水深火熱,血流成河,又由河蔓延成血海。
人族修士踩在血海里,穿著浸潤了鮮血後愈發變得沉重的黑甲,舉著破破爛爛幾近斷裂的武器艱難抵擋著進攻。
天眼族甚至可以稱得上清秀的面容上還有戲謔之色,仿佛蒼天戲螻蟻。
簡直……欺人太甚!
明賀握起拳頭,眸子裡蘊開了血色的殺伐之意,軒轅劍止不住地錚鳴一聲,將戰場上修士和天眼族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明賀怔了怔,看著人群里一身血色眉眼飛揚、面部輪廓有幾分熟悉的青年,在天眼族利爪落下前擲出了自己的驚影劍,嗓音清冽:「去幫他。」
她對著身邊的夜珂開口。
夜珂雖然不解她為何不去,但戰場之上服從命令不需要思考。
明賀是少尊主,帶他們從天武東城到中央亭的這一場生死血戰,她向所有人證明了她的實力。
她有資格命令她。
所以夜珂低眸恭敬應下,銀槍掠起驚芒,攜餓虎撲食之勢加入了戰場。
其他奔赴而至的人族修士緊隨其後加入了廝殺血戰。
明賀緩緩轉身,對上了一道灼熱幾乎足以將她融化的視線。
視線的主人是一個穿黑衣的女子,沒有穿重甲,站在血色和黑暗蔓延的天眼族利爪攻擊內勾著唇角,笑容璀璨燦爛,暴風呼嘯而過,吹起她身後的墨發。
她好像站在一幅山河錦繡圖裡,瀟灑颯然,與這一方血腥陰沉的戰場完全割裂開來。
陣旗圍著她飄搖起勢,數百地皇境強者的勢牽繫於她一人之身,她卻沒有盤著膝坐在地上。
女子倚著亭子搖搖晃晃的古銅色欄杆,目光灼灼盯著她,好像魚兒看到了水。
分明只是見過一面,明賀卻發覺自己可以讀懂她眸底的意味。
因為是朋友嗎?
想起那道金色的符籙,想起女子蒼白著唇與她並肩的險境,明賀嘆了口氣,身形騰空踏過虛空落在古亭中央,也落在黑衣的女子中央。
軒轅劍橫斜削落一地頭顱。
她蒼白著唇,唇邊卻有血色的印記渲染。
觸目驚心的動盪里,明賀眉眼飛揚,眸子如星,嗓音如清泉,「要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