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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確實不知道,但想來也好不到哪裡去就是。
她不願意墮魔,不願意投靠異族和黑風盟。
她當然也可以裝腔作勢先過得眼前關保全自己,可是她不願意。
因為她是劍修。
明賀睜著眼睛忽然就理解了當年師尊的選擇。
她面臨的選擇當然跟師尊當年區別甚遠,可其中直指道心的微妙卻共通。
劍修生而驕傲,鋒芒畢露,傲骨錚錚,直來直往,信奉的是一劍破萬法,嚮往光華日華。
不願意藏身黑暗。
如此,也就不難理解為何劍魔山上慕辰傳她劍道九式時執著的是一束枝葉了。
與魂靈之體無關,只是他的劍道已廢。
墮魔的劍修還是劍修,可是拿不起劍的劍修,自然不是劍修。
「你會知道的。」
游翎目光灼灼看著她,依稀間覺得自己看到了幼時長輩所講劍尊的模樣,風采卓絕傲骨無雙,是劍修最明亮的風姿。
與魂族老祖並肩而戰的劍尊。
魂劍無雙,靈魂摯友,是人族對於劍尊和魂祖的稱頌。
他幼時初聞時也心生無限盼望,想著以後大道漫長,也要擇一摯友共同扶持向上。
將鋒芒對準異族,秉承先輩之志,肅天地以清明。
明賀曾是他幼時想像中劍修最好的模樣。
劍修。
游翎默念著這兩個字,忽然拿起擱置在一邊的長劍毫不留情地挑斷明賀左手的手筋,神情冷酷與劍上寒光一併折射在身後的暗色冰涼石壁上,血色四濺而起,將他的面具染紅。
明賀咬著唇面色發白冷汗淋漓,卻一聲不吭,克制而堅韌,身體因疼痛不斷顫抖,可是她掀著眼帘看游翎的眸光里仍然有著嘲諷,「你不懂劍。」
所以劍道九式怎麼會屬於你呢?
「對不起。」游翎低著頭嗓音低沉嘶啞,「我確實不懂劍。」所以我只斷你左手手筋。
他知道明賀慣常以右手執劍,劍修大多都是走右手劍道。
「但我會折去你的傲骨。」會讓你跟我一樣。
劍修寄情於劍,劍心破碎,這個人就算廢了。
「會有懂的人來做這件事。」游翎這麼說,鬆手拋開了那柄劍,轉身走出了暗室。
「哐當!」
長劍砸落在血泊里,尖端一點寒芒,是屬於劍器本身的鋒芒。
這也是數月之前刺進她心口差了一寸的長劍。
明賀低著頭冷汗順著面容滴落而下,與左手的血一起砸在血泊里,水滴之聲清凌而空靈,與暗室外血河翻湧流淌的聲音交雜。
她聽到了游翎腳步聲的遠去,也聽到了另一道腳步聲的靠近。
「明賀師妹。」男子溫潤的聲音透過空氣傳揚了過來,接著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一直到黑色的身影停在她面前,取代了先前游翎的位置。
明賀看著停在目光前黑色的衣襟瞳孔微縮,抬頭果然看見一張俊秀而被傷疤貫穿的面容,「你沒死。」
那人黑衣束髮,身形站得筆直,眉眼溫和,唇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不是木千又是誰呢?
「是啊。」木千很有禮貌地開口回答明賀,「當日你刺進我心口裡的那一劍,也偏了一寸。」
就跟游翎刺進她心口的那一劍一樣。
只不過游翎是刻意為之,她是火石電閃間突兀出劍,那一劍全憑本能。
只是她以為木千應該是死在她劍下了。
原來並沒有。
「盟使讓我來折斷你的傲骨,毀去你的劍道。」他拾起躺在血泊里的長劍神情溫柔,自懷中取出一方乾淨的帕子認真擦拭著劍身上的血污,專注的模樣好似他的劍道還沒有廢。
可他從前修的是浮雲宗的功法,練的是浮雲宗的劍法。
浮雲落於烈日之下,與灼烈相伴,自然不會藏身黑暗。
他投靠了異族,修煉自浮雲宗的劍道自然是廢了的。
他的劍道廢了,自然也懂得怎麼廢去別人的劍道。
因為他懂劍。
這才是游翎喚他前來的原因。
「明賀師妹。」木千看她沉默低頭不語的模樣淡定開口,神情都是篤定她下一刻會開口的自信,「知道嗎?秦楚亦要有危險了。」
「什麼危險?」明賀知道他在激她開口說話,也知道他說的話未必當真,更有可能是在誆騙她。
可事關師姐——
她抬起頭撞進木千帶著笑意的目光,眸底竟然還有幾分笑意和清澈,一如當日浮雲宗上藏書閣前的初見。
「明賀師妹。」木千面上笑意更甚,「你果然一點都沒變。」這樣就很好。
「可是你變了很多。」明賀如此回話。
看著青年疏朗的眉目心神有幾分恍惚,她想起來了。
未做之事沒有答案。
這句話是木千說的。
彼時一身磊落的青年,怎麼就成了今日這樣呢?
雖然除了那一道貫穿整張面容的傷疤外,其他地方的差別並不大。
「是啊。」木千沒有否定,「經年不變的修士很少,時移世易才最為尋常。」
滄海桑田、轉瞬即逝,不外如是。
「我們說回最初的話題。」他看著明賀幽深的眸光主動開口,「你想知道你師姐為什麼會有生命危險嗎?」
「為什麼?」明賀眯起眼睛周身氣息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