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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能將我送到監獄,那我想我還是離開這裡來的更好一些。」
說完,我將已經被我弄髒的薄毯拿了下來,轉身便想離開。
卻聽見身後的男人忽然張開緊緊抿起的嘴唇,開口道,「你遇見了船難,搭上了其他的船隻才來到了倫敦。」
我的腳步頓住了,卻聽到他輕輕叩擊桌面,繼續道,「就在今天,報紙上報導了一則新聞,某商船在南太平洋上發現了一艘幾乎被毀成碎片的捕鯨船,鯨油還使得船隻產生了燃燒的痕跡,船員在搜索附近海域無果,船上人員全部失蹤,無一生還。」
「你身上揮之不去的咸腥味和你皮膚上輕微的曬傷足以證明你曾漂在海面上的不幸遭遇,所以,後面又發生了什麼?」
「……」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想起愛慕自己的年輕水手在死去之時望向我那驚恐放大的瞳孔,幾乎是所有人中死狀最悲慘的,我終於難掩痛苦,壓抑地抽泣了一聲。
男人卻繼續道,「食物和淡水的短缺,絕望籠罩的陰雲……如果你之前所敘述的都是為了掩飾後面這個故事,那我希望您還是不要再對我們有所隱瞞。」
「Cthulhu.」
古怪的發音讓男人皺起眉頭,「……什麼?」
為什麼會知道,是因為後來我在回憶時想起,我在監獄暗格里的文件上見過類似外表的畫像,畫像的下方便寫著這幾個毫無規律的字母。
如果勉強用英語發音的方式去試著讀它,那便是克蘇魯。
「為了捕鯨獲取鯨油,他們行駛得太遠太遠了。」
或許也不全是這個原因,可能只有那個龐大可怖、遮天蔽日、不可名狀的怪物本體才知道,究竟是誰將深陷沉睡的祂從睡夢中喚醒。
又或者,祂從未醒來,只是他們自己受不了幻境的折磨,就這樣瘋魔至死。
總之,我寧願認定這是他們自己的原因,因為那就不會讓我覺得,那些事情的發生很可能,都是因為我。
而我,是在多次遭遇這些怪物之後唯一的倖存者。
想到這裡,我的脊背一陣發涼,只覺得事情或許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簡單,我開始極度地懊悔,因為我忽然意識到我實在不應該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即便我的內心有多麼地痛苦,多麼地需要宣洩。
「我不明白。」
「福爾摩斯先生,您無需明白——如果您認為我所講述的只是一個荒誕可笑的故事,那您就姑且把它當做故事吧。」
說完,我匆匆地起身,顧不上眩暈使我頓時頭暈眼花,也顧不上對方可能以為我是個信口雌黃的騙子——他最好這麼認為。
與此同時,我神色慌亂地看著周圍,害怕著祂們依舊陰魂不散地聚集在我的身邊。
沒錯,這個世界上不僅僅只有一個奈亞拉托提普這個「怪物」,還有……
——還有更多的祂們存在於這個地球的某個角落。
所以我憑什麼認為,逃到倫敦之後一切便都已經結束了、就能去監獄贖罪了呢?
『呵。』
眼前的人隨著視線的畫面一起扭曲膨脹,家具在我眨眼的瞬間頓時布滿荊棘和藤蔓,我的耳邊不知為何又傳來了詭異褻瀆的音樂,伴隨著音樂的是祂好似嘯叫般的的輕笑,仿佛是在嘲笑著我的天真。
我忽然開始尖叫,驚恐絕望地尖叫,即便祂壓根兒就沒有出現在我的眼前,即便面前的人會更加以為我是個胡謅的瘋子。
但我忽然明白過來。
這或許就是祂的目的。
祂怎麼可能會放過我。
第12章 馬車
汗流浹背地從噩夢中醒來,我喘息著,慌亂地查看四周,才意識到此時的我身處正漆黑無光的船艙里。
下意識地抬起冰涼的手指摸了摸臉頰,那裡竟然有些濕漉漉的。
「噠。」
輕微的腳步聲嚇了我一大跳,我幾乎是神經質地吼道,「是誰?!」
不遠處,年輕水手的輪廓隱藏在黑暗之中,靜靜地看向我,意識到我的目光向他看來,他才侷促地走進微弱的光影中,露出眉眼向我走來,伸出手,將攢下的麵包小心翼翼地遞給我。
然後,青澀的聲音偽裝成可靠的大人模樣認真說道,「這位小姐,已經沒事了。」
那個瞬間,我已經不記得當時的我究竟是什麼樣的感受,我只記得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湧上來,腦袋鬼使神差地靠在對方溫熱的胸口上,輕微啜泣。
他的手,試探性地摸了摸我的頭髮。
在遇到那麼多之後,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吐過了。
但即便如此,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青年男人或許對我來說,不止於此。
他的善良或許可以讓我交付出我的信任,成為我的一點安慰。
只是突然,那只在我頭頂上溫暖的大掌忽然變成寒冷刺骨的鈍痛。
連懷裡的暖流也變成好似冰塊一般毫無生命的痕跡。
我整個人忽然僵硬,遲疑地鬆開手。
再睜開眼時,和毫無症狀猝死的其他水手不同,眼前是這個的年輕水手猙獰著倒地面目,滿身是帶血的傷痕,幾乎露出森森骸骨和血淋淋的內臟,刺激著我的雙眸。
「不……」
我驚恐地後退著,上一秒還朝我微笑的年輕水手就在下一秒立刻死於非命,我盯著他好似在注視我一般的瞳孔,像是再度提醒著我如今的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