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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即便祂真的厭倦,我也不能確定,祂是會讓我解脫,還是會讓我來到更加可怖的地獄。
其實,我希望祂愛我,何嘗不是一種試圖讓自己解脫的方式呢?
就像是受害者愛上了對自己施加暴力的加害者,可是,如果祂自始至終從來不曾出現在我的生命之中,我反而會更加的快樂和自由。
我緩緩地下墜,等待湖水再度將我淹沒,可是,就當我到墜入更深處的地方之時,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整個人向上提起,熟悉的溫度和觸感將我整個人抱在懷中,有力的手臂環住我的下頜與脖頸,托著我向岸邊游去。
我在恍惚之中立刻意識到,我身後的這個人,是祂。
我嗆得咳了幾聲,但好在沒有出現更大的危險,只是身體無力地跟隨著祂往後游,眼前是湛藍的、明亮的天空。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話還沒說出口,卻聽到祂冷漠地開口道,「別動。」很快,我便被祂帶上了岸。
我的「溺水」好像招致了不少人的關注,不少人圍過來,七嘴八舌地說著我並不怎麼熟悉的語言,像是德語,又像是法語,或是義大利語,祂一副克制禮貌的模樣,用著他們的語言,不知道向他們說了些什麼,而後他們像是對我說了一些祝福和安慰,笑眯眯地離開。
我轉過頭看向祂,原本祂身上穿著的薄襯衫已經不見了,只著一條泳褲,露出了精壯且有力的修長身體。
但很快,我察覺到祂情緒上的不對勁。
抬起頭看向祂,卻發現祂的眼中像是在醞釀著我難以形容的洶湧,是一種極其深邃的黝黑,好似被骯髒腥臭的淤泥填滿,我一時間有些害怕,怯怯地看向祂,最後艱難地開口道,「你一直都不看我,所以……」
我拉著祂的褲擺,小聲問道,「你生氣了嗎?」
但出乎我的意料,祂眼中的洶湧翻騰逐漸平緩,眼眶之中是與正常人一致的憐惜和後怕,祂摸了摸我的腦袋,一邊安撫我,一邊開口道,「你希望我不生氣,那我就不會生氣。」
「我不會再給你恐懼我的藉口。」
我一愣,一時沒想明白,恐懼為什麼變成了一種藉口,這分明是我刻在身體裡下意識的反應。
不過,仔細一想,祂說得也並非不無道理,正是因為我的恐懼,祂開始遷就我。
這一場鬧劇結束,我也就沒有了繼續在沙灘上玩樂的心思,和祂一起坐上了回小木屋的車。
回到小木屋,我洗完澡,坐在沙發上,而祂則看著報紙,一副斯文敗類的模樣,戴著金絲鏡框的眼鏡,穿著還沒來得及換的白襯衫。看見我出來了,才稍微抬起頭看我一眼,但那目光又深邃又纏綿,像是有形的,要將我整個包裹起來。
「怎麼了?」我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有些心虛地看著祂。
「你不是希望我多看看你嗎?」
我的臉一下子爆紅,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但恰巧,目光放在了祂手上垂下的報紙上,上面的日子讓我忍不住皺起眉頭。
時間過得實在是太快,不僅如此,這裡安詳平靜的生活幾乎要讓我深陷其中,失去了思考和反抗的能力。
不過,這樣的日子應該不會太久,我們應該馬上就要回國了吧。
於是,我繼續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回倫敦?」
聽到我的話,祂忽然合上了報紙,發出了嘩嘩的響聲,「你……不喜歡這裡嗎?」
「我當然喜歡……但我們總要回去的,不是嗎?我們的家在那裡,你的工作也在那裡,難道我們要在這裡一直住下去嗎?」
「我的阿德里婭。」祂忽然笑了起來,但笑容里是一種不容置喙的態度,「你不就希望我不要參與人類的科技發展嗎?」
「當然,如果你希望我急需發表幾篇關於原子物理的論文的話,我非常樂意這麼做,甚至,我會對此感到十分高興。不過,我總要考慮你——我的妻子的感受的,不是嗎?「
笑著走到我的身邊,祂彎下腰將我抱在懷裡,灼熱的身體好似在發燙,祂的手臂上卻還殘留著沙灘上的沙子,因為我之前說我要先洗澡,所以祂一直等我到現在。
我的身體卻是一個激靈,用力地拉住了祂的手臂,「那我們,還是繼續住下去吧。」
我轉過頭,看向祂臉上露出的笑容,即便我這麼說,但心中還是不由得產生一絲疑惑。
為什麼是瑞士?而且,祂竟然想要和我沒有期限地一直住下去。
我的餘光又撇向了那份報紙。
時間的年輪即將邁進四十年代,這已經是三十年代最後的一個春天,但對我來說,和往年的春天似乎並沒有什麼差別。
但正當我深思的時候,祂卻拉住了我的手,在我的耳邊喃喃低語,「我要洗澡了。」原本這裡還留有之前的餘溫,現在這個狹小的空間更是迅速升溫,「你是不是應該,幫我洗乾淨呢?」
第62章 跡象
時間過得非常快。
我們在這裡已經待了好幾個月的時間,雖然住在這裡的日子非常的快樂,像是普通人一樣平靜,但是我同時也感到強烈的不安,像是一種風雨欲來的前兆。
秋日的某一天,出門閒逛的我敏感地感覺到了人群的焦慮不安,一些相互熟識的人似乎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又有些人行色匆匆,並不願搭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