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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都不被少年放在眼裡,畢竟凡人看重的名利家世在神前毫無意義。
他之所以覺得這個人蠻有趣的, 是因為他有別於他人對待自己的方式。
沒看錯的話,他是真的將他視作一個「普通人」。
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政敵恐懼又嫉恨他, 卻還要求他庇護, 同族利用又忌憚他,只因他是他們養大的神祇, 天皇視他為平安京的守護神, 卻命人將他高高的供奉起來。
然而在二之宮冬矢承認他為友人時, 他一瞬間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被人從天上拉下來了。
啊, 這就是人嗎?
自出生起從未體會過這般滋味的少年莫名留戀起來, 所以在摸清對方的身份後也沒有離開, 反而留下,承認了這「友人」的身份。
他其實不懂該怎樣做,一直在努力收斂,然而在那一天過後,他突然就想拉著這個人進入自己的世界。
庇護整座平安京的神靈的日常那必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想像的,因此他想看看自己的朋友在踏入這個世界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會恐懼嗎?
會咒罵嗎?
還是說會在見證過之後認清神與人之間的距離?
哪怕是他在這方面也不會任性, 平時撒嬌耍賴的自己再怎麼避重就輕的展現自己的無害, 他本身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危險。
但他是危險的同時也是守護這方世界的神明,執審判的神槍,以無限偉大的力量驅逐邪惡污穢之物。
在判定二之宮冬矢不是敵人之後, 他本該就此離去, 而不是留下, 更不應該把一個異世之物捲入到神和怪物的戰鬥之中。
但他是如此自傲!
簡直就像是想要證明什麼, 他直接帶著對方去了自己平時祓除詛咒的現場!
混沌的呢喃,腐爛的惡肉,褻瀆的泥漿與肉塊……沒有比這更醜陋真實的人類惡行!
一直直面這污穢之物的是能將萬物看穿的六眼,不難想像,人性的每一絲惡意在那雙「眼」中定是纖毫畢現!
他想著哪怕不如六眼直觀,也該暴露出點什麼吧?
然而所有的想像都及不上他那淡漠的姿態。
就好像從一開始自己就沒有認清了他這個人。
再樂觀的想像都比不上此時此刻!
——孤獨的神在身旁有人相伴時,便落到了地上。
——當神不再獨自一人,祂就此成了人。
那天之後,他有了獨一無二的摯友。
那天之後,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珍寶。
那個不論何時肩膀上都是黃昏流火與破曉晨光的少年,死在十八歲那年……
忙碌貫穿他的一生,一生僅自己這一個好友。
從這一刻起,手握蛛絲的神靈放開了手……落入地獄。
失去摯友的神明痛徹心扉,瘋了一樣殺光了那天在場的所有妖魔,帶回了他的屍身。
憎恨嗎?
不,失去摯愛的神心底空了一塊。
為了找回缺失的心臟,純白的詛咒誕生了。
……
「自己一人時看不出好壞的風景,因與他一起就成了無限的風光。」
「吃膩了的味道,只不過是多出一個人共享,滋味就是百般的不同。」
「玩樂時只要抬頭就能看到那個身影,心情就會暢快無比……」
「不論何時何地,都將會有一人與你並肩。」
「有他在,這個世界就存在,沒有他的人間,化作修羅煉獄。」
「我不能忍受這個地獄,所以我要帶他回來。」
「你們要阻止我嗎?」千年前的神明沉聲發問,就像是最後的憐憫,一旦拒絕神明就將化身惡魔,消滅所有阻礙自己的人。
當年他遲了一步,讓他唯一的友人被死亡帶走,現在他要帶他回來,回到這千年之後!
六眼之中,五條悟,夏油傑渾身狼狽,嚴重的傷勢沒有削弱他們身上的氣勢,反而仿佛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充滿了生人勿進的攝人氣勢!
……像是從這樣的反應中看出了他們的回答,詛咒的臉色扭曲了一瞬,但又快速平復下來,美麗的臉上滿是高不可攀的神色,就像是天邊那輪高傲又固執的冷月。
「啊,果然如此嗎?」
「……平心而論,你要的確實不多。」
夏油傑平復著呼吸,儘量心平氣和的說完,下一句五條悟立刻接上,這一代的六眼看向和自己一看就有血緣關係的詛咒,語氣微妙。
「只不過是要一個人復活而已。」
「但是……」
五條悟沉下聲線:「你不能讓昶成為犧牲品!」
夏油傑:「我們是咒術師,祓除像你這樣的詛咒是我們的責任!」
五條悟:「你怎麼想,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夏油傑:「只要是無辜的人,我們就不能放任像你這樣的存在傷害他們!」
五條悟大聲怒吼了出來。
「醒醒吧!這早已不是你的時代,你想要的全部都留在了過去!」
驚人的氣勢沖天而起,難以形容的暴怒出現在那雙神性的眼底,撕裂了神聖高貴的外表暴露出陰冷殘虐的內在。
一時間,憐憫同情盡數被粉碎,讓人真切的看到了那蠕動的龐大惡念。
這個人並不是千年前那個明亮純粹的少年家主,而是被一整個時代的人性所詛咒的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