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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啊。在想剛才的事。」傑克後知後覺地抬起眼, 游弋的目光對上張濛清澈而銳利的眼神,隨即垂下眼瞼,癟了癟嘴, 「我只是覺得, 多洛斯的話實在、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但即使情感認為他在撒謊,但理智卻告訴我, 其實他說得都是對的。而且——」
他猶豫了一瞬, 才低啞道:「——聽完他的話,我總感覺很不安, 腦海中也好想有什麼碎片四處飛濺, 時不時有種熟悉而陌生的, 大概是我……曾經記憶的畫面閃過。現在我腦子裡非常雜亂, 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做什麼了。」
傑克看向張濛, 他漆黑的眼眸中藏著一點將選擇權交給他人,以此蜷縮在角落,獲取張濛建議的希冀:「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你該立刻振作起來, 跟著我, 我們一起將那個該死的怪異幹掉, 然後讓莫里斯小鎮所有被蒙蔽的曾經的夥伴們:無論是已經死亡了的還是依然在虛假記憶中掙扎的, 都徹底解脫。」張濛不會和善地說要他自己決定,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集結一切可以集結的力量,因此果斷拽著傑克的思維往自己需要的路途上走,「為此,你能不惜一切嗎?」
「……我不知道。」傑克喃喃道,「雖然莫里斯是虛假的,我的記憶也是虛假的,可我無法告訴自己我的人生只是……為了去死。但是我可以聽你的。雷瑟爾小姐,你一定沒有失去記憶吧?你能帶著自己的裝備來到這裡,一定有自己的辦法吧?」
面對傑克希冀又懇求的眼神,張濛沉默幾秒:「對。我有辦法。」
——她撒謊了。但不得不撒。
「那就好,我們一定可以做到拯救的吧?」傑克的聲音里滿是不確定。即使在說著拯救,他的話語也攜帶著踟躕,「……我相信你。」
張濛呼出一口氣,嗯了一聲。
千面還在休眠消化多洛斯,等它醒來之後,大約可以實力上竄許多。想來也是,它陪著自己經歷了許多個任務世界,但如果實力一直一成不變,恐怕也無法幫到張濛什麼忙。而她最需要的便是一個完全可靠的強力的協助者。
這次任務結束之後,張濛打算帶著千面通過門票回到靈異世界,在那個世界尋找鬼魂,讓千面吞噬,以此變得更加強大。
——至於現在,張濛看向傑克:「該回去了。我得睡一覺。」
甜水街,傑克的家。
張濛雙手平放在胸口處,她原本還打算去逼問那個富二代警察。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事實本就是不能完全如意的,她現在已經獲得了足夠的情報,不需要騷|擾對方了。但是新的挑戰又擺在了眼前。
她現在只能暫且嘗試通過睡覺,能否再次連結她曾經的記憶,讓她得知更多那些被怪異抹去的記憶中,是否存在著被她遺漏掉的東西。
這著實是因為張濛無法得知記憶的回夢是源於什麼條件,因此只能被動地用睡覺的方法進行嘗試。她深吸一口氣,意識緩緩沉入夢境深邃而迷濛的海洋。她在半夢半醒之中,隱約感受到,完全靈體化的自己穿過了那些蟄伏於陰暗之中低聲喃喃的虔信者,向更深處徜徉、遨遊……
——她穿過了一層無形的、蝴蝶翅膀般纖薄的透明薄膜。
在如同浸入海水中,模模糊糊的聲音由遠及近,連帶著清脆的笑聲傳遞在她的耳畔:「……萊蒙!萊蒙!我親愛的、可愛的、強大的、慷慨的萊蒙啊,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對嗎?那我可以叫你安娜嗎?」
是安娜·雷瑟爾的聲音。張濛想。
「萊蒙就很不錯,為什麼非要叫名字呢?我們的名字一樣,這麼叫你不會感到奇怪麼?我還是更習慣叫姓氏。」她聽見自己說。
張濛的眼前展開了一張既清晰又朦朧的場景。說清晰,是因為她能清楚地看到金髮紫眼的安娜·雷瑟爾朝自己微笑。此刻身邊的場景已經換了個地方,兩人看上去正在一間廉價的旅館內部。朦朧則因為安娜·雷瑟爾的全身都籠罩著一層柔光,簡直像被美圖濾鏡刷了一遍,她澄澈的紫眸美麗得如同盛著一湖異色碎冰。
「可這樣別人就看不出我們的親密關係了啊。」安娜說,「你是我離開家遇到的第一個好人,也是第一個朋友。我們甚至要去做那種非常、非常酷,甚至——很危險,很可怕的狩獵了。我還以為我們能彼此交心呢。」
她壓低了聲音,像孩子那樣興奮著。但張濛心想:人和人不可能徹底交心。
「人和人不可能徹底交心。」果不其然,她十分煞風景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你說的是不可能的。但我們的確是……朋友。」
「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沒辦法呢!」安娜·雷瑟爾俏皮地笑著。
「有這個時間開玩笑,不如數一遍我們要帶的裝備是否充足。你說過,那個地方非常地古怪,時間和空間是扭曲的,很可能有「怖」級怪物出沒。你是個菜鳥,我是個沒有狩魔經驗的劍客,我們都得加緊功夫排查。」
「好——」安娜·雷瑟爾忽然嘆了口氣:「萊蒙,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們真的遇到了很危險的情況,又或者兩個人里必須活一個,那你會怎麼辦呢?你會做出什麼決定啊?告訴我吧?」
「這是沒意義的猜測。」張濛道,「我會儘可能不讓我們到那種境地。不過如果真出事了你就快點跑吧,不用管我,我有自己的辦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