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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零零星星的鬼乘客用貪婪而畏怯的眼神死死盯著他們,仿佛是一個熱衷於肉食又害怕吃辣的愛好者看見了三塊麻辣肥牛。
張濛望向淺上白昭。
在她眼中,渾身狼狽濕透了的少女變得陌生而異樣,蒼白的臉頰上長出一跳一跳纖細扭動的觸鬚,眼睛多了一層冷血動物的瞬膜,嘴角朝耳根蔓延。
她知道這是自己念誦了深淵賜予的知識對抗井田月子招致的精神方面的後遺症,閉上眼猛地晃了晃腦袋,不再看淺上白昭,而是將注意力投向了周邊的鬼乘客。
負能量雖然沒有轉化出鎧甲保護她周身,但危急關頭在她皮下滾動,保護了她的五臟六腑重要器官,讓她在被井田月子「特殊關照」的暴雨毆打之後,只是斷了一根肋骨、手腳有多處骨裂,並沒有受到嚴重傷勢。
這倒是在特殊情況下開發出了負能量的另一種更方便的用法……張濛自嘲。
眼下這些惡鬼沒有撲過來啃食他們的魂靈毀滅他們的意志,原因僅僅是他們依然渾身是富含陰氣的雨水。
倘若雨水蒸發,這些鬼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撕碎他們吧。
與其如此,不如率先動手!
張濛此刻急需積分與陰氣滋養己身,一伸手就抓住了一隻鬼乘客的脖子,在對方的嘶吼中用另一隻手握拳繞黑霧捶打向它的腦袋,連出數拳打碎了這隻鬼。
系統慷慨地贈予積分,同時陰氣入體,張濛感覺自己的虛弱感消失了一些。
她看向公交車裡其他坐著的鬼魂,露出了冰冷嗜血的眼神。
第45章 死寂之都(二十一)
一分鐘後。
張濛默默地坐在公交車座椅上, 她的身邊除了淺上白昭和千面,已經沒有了其他身影的存在。
司機是一團形態不定的水蒸氣, 仿佛對張濛之前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毫不關心, 等張濛坐下之後,老舊的公交車發出零件碰撞摩擦的缺乏潤滑的刺耳聲音,暴雨之中, 這輛公交車宛若一條遲鈍又衰老的魚,縱然暴雨傾盆,也無法妨礙半點——它慢慢開了出去。
張濛渾身裹著一層黑霧形成的甲冑, 包括面孔在內, 全部籠罩在棘刺豐富的面甲下,因為這並非完全的實體, 甲冑表面蕩漾著水霧般的氣, 帶著飄渺的味道。
黑霧甲冑緊緊裹束著她的身體,受傷的部位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刺痛, 傷口麻木熱辣, 翻卷出血肉的部位雖然已經被匆匆包紮了, 但混沌之海出品的藥膏抹在傷口上, 依然有清涼但如針扎般的痛感襲來。
張濛其實並不太願意浪費『負能量』, 但她倘若不坐在座位上, 這輛車就擺明了絕不會開;而坐上去之後,這把椅子就冒出了無數陰氣的觸鬚,試圖扎進她的皮肉里, 從她體內吸取血肉與靈魂。
因此只能用這種方式暫時保持平衡了。
她不是沒試過殺了司機, 但作為霧氣的司機完全不被傷害……那感覺就如同它只是一個按照規則行事的程序, 無論對這程序辱罵還是毆打, 都只會惹火自己。
目前外面依然下著瓢潑大雨, 暴雨像有生命力那樣抽打在公交車緊閉骯髒的玻璃上,推搡著破破爛爛的車身。倘若這時打開窗戶,井田月子那濃郁到能將張濛吞吃入腹的可怕陰氣就會再次擊傷她吧。
因此,她決定利用這交通工具前往下一個『錨點』所在處,把那裡摧毀得稀爛。
她心裡思忖著:「剛才我把鬼乘客清理了之後,目前的積分已經到了五千出頭,就算任務失敗也不會被抹殺了。而井田月子雖然變成了『陰雲』,卻依然手段貧瘠,否則它大可以將一塊區域精準地下暴雨來節省自己的陰氣。但她顯然不能那麼做,所以才一直用綿密的雨絲籠罩整個空司市。這樣既可以防止火災出現毀了錨點,又可以隨時監察這街道和大路上的情況。」
但隨即張濛瞥了一眼左下方默默站著的淺上白昭,腦海中思緒翻騰:「井田月子成神的儀式必然與淺上白昭有關,她是特殊的,一定是很重要的,否則井田月子大可以提前轉化錨點,將自己強行催生成偽神,不需要再辛辛苦苦地用暴雨熄滅黑火。可見它不是不想做,而是做不到。不過也對,這書里的儀式一般情況下都需要嚴格正確的步驟,否則它獻祭高一(3)班時就不會情況轉變為自己無法掌控的情況了。」
這時,公交車已經抵達了下一個站台——這輛公交車在不追逐生命時,是按照正常的順序開車的。
張濛在腦海中展開地圖,意識到這裡是之前的學校,當即深吸一口氣,握著手中僅剩小半的『黑火』粉末從座位上站起身。
公交車豁然停止,兩人一鬼從車中奔出。暴雨傾盆而下,拍打在張濛黑霧甲冑之上,只是濺起些許水花。張濛察覺到陰氣對於鎧甲的『滲透』感,那是一種仿佛只要稍微鬆懈精神,攜帶著濃厚陰氣的雨水就會從肉眼不可見的纖細罅隙強行浸入內里的侵略性,讓人極端不適。
張濛命令千面變成了雨衣一樣的東西,裹在作為普通人類的淺上白昭身上,替她阻擋任何揮灑而來的雨水,以此延長淺上白昭稀薄的生命力,讓她不至於在暴雨中被陰氣啃噬得生命消散而死。
至於千面,陰氣對鬼來說是滋潤之物,但千面恐懼於這份太過強烈足以撐爆它的滋潤,張濛也擔心井田月子在雨水中的陰氣里做了什麼手腳,便一直命令千面將不小心吸納的陰氣全部『吐』出來,就像一個人一邊被強行鼻飼,一邊用嘴嘔吐出食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