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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遠處走來一個短打長臉的侍從,湊至公子恆身邊, 低聲道:「公子, 『釣叟』前來拜會, 現下已至廳內。」
「釣叟來了?」公子恆神色微微一怔。
這『釣叟』本名不知, 據聞是個隱居深山的策士, 公子恆十八歲時外出獵虎,不慎跌落山坳,昏厥過去,醒來時察覺自己已被一白髮老者所救,那人便是『釣叟』。
為報答救命之恩,又因察覺釣叟謀略深遠,眼界極寬,胸有丘壑,公子恆便求釣叟出山,願為釣叟養老。釣叟雖在他苦求之下勉強答應,卻不肯如其他客卿一般入住府內,而是自己在城中尋了個熱鬧之處住下,只道是『為王求真』而已。
因為混跡紅塵,釣叟消息極為靈通,對百姓生活,國家政策都有自己一套想法。公子恆受他幫助良多,知道釣叟若無大事必不會前來的,便立刻從容起身,步履飛快地離開湖心亭,前往大廳之中會見釣叟。
公子恆一入大廳,便躬身一禮,道:「釣叟前來,弟子實是心中雀躍。」
——他自然並非是釣叟弟子,但臉皮極厚,看釣叟未曾親口直白否認,便厚顏自稱,對待釣叟更是體貼殷勤,禮儀周全。
「公子多禮。今日老夫前來,正是為了恭喜公子啊!」釣叟話一出口就叫公子恆吃了一驚。只見他眉眼舒展,笑容盈盈,紅潤的皮膚更是顯得那雙眼睛毫無老態。
可公子恆聽了這話並未喜形於色,只是坐在桌邊,嘆道:「哪有甚麼喜事?釣叟莫要愚弄弟子。昨日深夜,弟子方才知曉褫國公主珺慘死野外……當時大路不遠處,正有一群侍衛屍身,七零八落地到處都是,皆佩戴褫國皇室令牌。據說當時大約是有一群強人從山丘兩側衝下,二話不說便把護送公主的隊伍衝散,屠得一乾二淨,其中甚至有被箭矢射穿而死的!公主珺帶著幾個親衛匆忙逃跑,跑了不到五里,也被追上,乾脆梟首,殘殺殆盡……唉!」
他怒氣之中夾帶一絲沉重。
須知□□乃是誅國最為緊要的戰爭利器,而知曉褫國出發方位、時間、路途準確位置的,在燕國內只有燕王、他、公子珏、公子閔、公子琛、大司馬付岩而已!
若不是他兄弟朝臣所做,那也同樣可能是褫國出了問題,更為糟糕的情況則是兩國聯姻之事已被慜國知曉,他們刻意來驅人殺了公主!
「可憐那公主珺也是堂堂一國公主,褫王第一美人,竟然死得這般乾脆可憐。那些強人沒拋下一具屍體,皆是默默收走了,甚至不肯就地斂埋,讓人無處尋找。」公子恆長嘆道,「現下不知燕國那處如何交代,不知父王那裡如何言說,吾心中焦灼,如何能喜!」
釣叟微微一笑:「公子恆莫要慌亂,老夫此次前來正是為了此事。」
「——請釣叟指教。」公子恆一改方才神色悽苦、哀嘆連連的模樣,轉而目光直直向前,凝視釣叟,雙手放於膝上,正襟危坐,腳跟緊貼大腿,變得專注且謙恭。
「今日我在街上,看見一位勇士,名為『寧孟』,將公子珏發布的告示揭下,抬起那顆世所罕見的巨大圓木,從西牆徒步走到東牆。公子珏也為之勇壯而現身相邀,希望他能成為自己的臂膀。」釣叟並未直接言說,而是先提了一句今日早上發生的震撼事件。
好在公子恆早已習慣了釣叟的說話方式,並不急迫,隨之詢問道:「那想來此人已被三弟收入囊中了?」
「非也,此人聲稱自己曾為現在主人的父親所救,為了報答恩情,他拒絕了公子珏。」
公子恆這下才來了興致,神色微微訝然,笑道:「吾那王弟素來心高氣傲,縱使這次為了顏面不當面發作,心裡定是極為不忿的。寧孟……這名字吾從夏侯舀口中聽過,據說此人有倒拔老樹之力,是百年難遇的猛將苗子。吾本欲快些與他接觸,誰料到突然得知公主珺之事,因此才沒能前去。只是沒料到,此人錐立囊中,註定是要發光的啊。」
說到此處,他略微一頓,問道:
「但……這與解吾難處之事有何關聯?吾不明也,請釣叟賜教。」
「公子既然知曉此人勇武,又可否知曉他忠誠之人乃是一名絕色麗人?」釣叟反問道,「此女從他國而來,根基淺薄,天姿國色,未曾婚配,又有這樣勇武之人相護,這豈非是天底下最為湊巧之事?」
公子恆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轉不過彎兒來,但他腦海中陡然閃過一道電光,驀然明白了什麼,登時面上微微色變,瞳孔縮小,手指蜷曲收緊,嘶聲道:
「釣叟之意,莫不是……以偽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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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槽,這也行?」
燕國驛站,二樓小屋,周茹雙目眼神虛化盯著半空,神色好似發呆,又好似專注到顧不了周圍情況。她靜默良久,嘴裡忽然蹦出一句匪夷所思的現代粗口。
張濛一直盤腿坐在她身側發呆,聽了周茹開口,壓低聲音道:「什麼情況?」
周茹擺了擺手,示意還沒結束,張濛便不再吭聲,繼續發呆。
其實說穿了,張濛也意識到這是個什麼情況了——大約是周茹派遣跟隨夏侯舀的偵查鳥雀立了大功,發現了什麼重要情報。
一直以來,周茹都沒放棄搭上公子恆這條線,雖然也算備選,但必須牢牢握在掌心。因此在夏侯舀面見公子恆之後,鳥雀立刻拋棄了夏侯舀這枚棋子,跟上了公子恆,昂然站在公子恆的府邸高樹的樹梢邊,盡情傾聽探尋公子恆的所有秘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