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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這辦法是什麼,張濛可以「強制返回混沌之海」。
「是嗎……」安娜·雷瑟爾出神地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她聲音輕快地說,「我媽媽在生病前總說,「安娜,生命是可貴的,但信念比生命更可貴。不要為了延續而延續,如果你覺得自己的死是有意義的,那就去做吧。」所以啊,我覺得我並不害怕死亡,我只是——只是覺得有點好奇。死亡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我,安娜·雷瑟爾,是不是其實死不死沒有關係,重要的只是我的身份,我在他人心中的記憶?」
她轉頭看向張濛,目光清澈無垢:
「如果我真的要死了,我就把我的一切都留給你!我的衣服、武器、身份、背包……安娜·萊蒙,安娜·雷瑟爾,其實想一想,都是安娜,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嘛。嘿嘿。」
畫面定格在她純潔、美好的笑靨上。
——下一刻,虛幻的場景轟然碎裂。
第110章 莫里斯疑雲[二十四]
張濛睜開眼。她正躺在一張床鋪上。
從屋頂罅隙透入房間的淺淺暈光, 可以得知現在依然處於夜晚。她驚醒了,內心深處卻如被鑿開的石縫般溢出迷茫的清泉——
為什麼呢?她問自己。假如安娜·雷瑟爾說的是實話, 假如她所看見的正是現在她失去了的卻又記憶猶新的片段, 那她該怎麼面對真正的雷瑟爾?
——但是,非常陌生。
即使明白無論話語還是態度,場景中說話的仍是自己。可太陌生了, 簡直如同觀看一場電影。人們或許會因為電影而感動,卻無法真正設身處地。甚至於這份淺薄的感動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流逝殆盡。
此時此刻,張濛感到極端的不自在。那種不自在像是確切明白自己遭遇了事件, 但卻對此無動於衷。而無動於衷是不應該的, 非常不應該——所產生的彆扭。
現在的張濛大約可以理解傑克的糾結了,因為她也非常、非常糾結……無法帶入, 不能體會, 做不到設身處地。但卻清楚地知道……那就是自己。
「……真該死。」張濛長長地舒了口氣,「太讓人心煩了。」
她起身披上外套, 沉默地坐在床邊。直到朝陽撕裂靜謐的深夜, 漆黑的陰霾被萬丈陽光一掃而空, 空氣中陰冷的水霧被熾熱的高溫蒸發, 第二天來臨, 門口發出了吱呀的響聲, 張濛才抬起頭,看了一眼開門的傑克。
傑克望見衣衫整齊而神色冷淡的張濛,微微一怔:「你也沒睡著?」
他說完這話, 頓時感到十分尷尬, 黝黑的皮膚泛出紅來。張濛呼出一口氣, 起身整理衣領:「走吧, 今天我們去見戴文樂·科爾。我們兩個一起。」
「為什麼要見他?」傑克習慣性地露出了厭惡的表情, 但隨即反應過來,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戴文樂·科爾肯定知道很多事情,大概也是我們之中最先意識到不對勁的人吧……」
「蘿絲黛兒是個主觀意識很強的人,如果我們跑去和她說事實,她基本不會信。」張濛提起杖劍,有些複雜地摩挲了一下,「所以先去找戴文樂·科爾。只要說服他,他就能幫助我們說服蘿絲黛兒。而他應當不太難說服。」
「可是如果他不肯與我們一道呢?」傑克問。
「不,他肯的。他一定會同意的。」張濛跨步走出小屋,傑克跟隨在她身後。陽光下,一切都顯得金燦燦的,而張濛的眼睛卻壓在眉棱骨下,漆黑深邃。
「他敢於從貧民窟爬到現在的位置,敢於為警察做所謂的「靈魂手術」,敢於在莫里斯小鎮所有人的注視下膽大包天地做,而他雙腿被「切斷」了靈魂,難道不正說明……那個「怪異」,恐懼他真正地發現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
月亮街,水銀路。
張濛與傑克站在猶如監獄般厚重、壓抑,色調晦暗的科爾住宅前。
她毫不猶豫地按響了門鈴,幾秒鐘後,黑鐵般的大門被從內推開,已經戴上了一隻黑色單眼眼罩的老者弗萊克用他那耷拉眼皮的單眼凝視兩人,聲音沙啞地問好,同時將門縫推開得更大,足以讓兩個人出入。
「歡迎光臨,雷瑟爾小姐、莫洛爾先生。」
傑克有點渾身不適地對他勉強扯了扯嘴角作為回禮,張濛則點點頭,率先跨入別墅之中。今天的科爾住宅和前天的模樣沒有什麼變化,弗萊克替兩人拉門,燈火輝煌的大廳內,戴文樂·科爾一如既往坐在沙發上,位置與姿態都沒有絲毫變化,恍然讓張濛有種回到了過去的錯覺。
「今天找我有什麼事情嗎?雷瑟爾小姐。」戴文樂問。他蒼白的臉頰與消瘦的身軀給人一種病態而危險的感覺,「我洗耳恭聽。」
張濛也不含糊,直接道:「和「它」有關。這裡是安全的地方嗎?」
「……很安全。非常安全。只要它不在每個月小船來到這裡時特意關照我,這裡就是莫里斯小鎮最安全的地方。」戴文樂沉默幾秒,他的聲音忽然變了,如同國王般威嚴,而目光直勾勾盯著張濛,眼珠像鷹一般銳利,「看來你已經明白了我曾經說過的話的含義,恭喜你,雷瑟爾小姐,這比我想像中快得多。」
「「眼睛會騙人,耳朵會騙人,舌頭會騙人,感覺會騙人」——」張濛念出了戴文樂曾經對她說過的話,「我想了很久,才發現最為可靠的答案竟然是:你早就已經察覺到,甚至有了預感。你已經知道了真相。莫里斯只是「它」的胃袋,而我們所有人的一切其實不過是虛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