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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單方面聊起自己的家人。父親是外交官,母親是超市主管,一個哥哥在中央醫科大學讀博士,他們一家人如何其樂融融,又如何將家搬到現在的住址;他喜歡哪一科的老師,爸媽給他報了幾門課外輔導班,他對未來的暢想,想上的大學,想去國外哪個地方旅遊……
丁浩斷斷續續、有些神經質的說著。
他的傷勢早已痊癒,兩人又結伴下樓搜尋了一些食物之後,就再也沒有出去。
現在是第七天了,再過一個小時張濛就能「回歸」……她聽著丁浩絮絮叨叨,這個有些膽色的少年目前似乎毫無出門的心思,只想著呆在這個昏暗狹窄的骯髒小屋裡躲避隨時可能到來的危險。
外面十分寂靜,張濛不敢經常通風,空氣中瀰漫著灰塵和悶臭的味道,兩人就連上廁所也限制到了一種極為嚴格的地步——他們用兩張桌子靠牆拼成了一個簡易廁所。
丁浩的外套當作抹布一樣蓋在他們的排泄物上,這麼說也許有點噁心,但臭味兩人早已無法聞到,他們在這裡呆了太久,鼻子已經適應了。
張濛心中充滿了壓抑。
她隨隨便便地盤坐在地上,手裡攥著一把從小賣鋪搜刮來的鋼尺,長時間不清洗自己和在昏暗屋子裡居住的情況,已經讓她的內心充滿了膨脹的壓抑。
即使努力讓自己變得冷靜,卻也只是將更多負面情緒堆積在心中,某個時刻,也許就會立刻爆發。她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現在還能忍耐著堅持下去,無非是性命的威脅和只有自己能看見的系統倒計時。
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張濛攥緊了拳頭想。
這段時間她無數次想要對丁浩發火,想把那種壓抑的情感朝他傾瀉過去,甚至想毆打、辱罵他,只要這傢伙開口對張濛有任何語氣上的不謹慎,少女的怒火和殺意就會狂風暴雨般擊碎兩人。
但他沒有。丁浩保持了令人震驚的冷靜,他喋喋不休地講述著自己的生活,甚至決口不提「離開這裡」之類的事情。
也許這傢伙已經嚇破了膽,張濛想。
她沒有嘲笑他。
如果不是自己還有「系統」給她離去的希望,張濛早就握著武器衝出房屋拼命了;丁浩作為土著,在她離開後會怎麼樣呢?
由於丁浩積極應對絕望的反應,張濛忽然對他生出一股微妙的憐憫之情。
她不知道,也不會去說,兩個人在昏暗的屋子裡以交談驅散內心負面的情感,這比獨身一人好得多……她終究是自私的。
張濛低著頭思索,丁浩忽然住了口。寂靜維持的時間有些長,張濛抬頭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她發現這個有點小聰明的少年臉上浮現出悲傷又瞭然的神色。
「你要走了嗎?」他問。
這個問題令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心中有鬼的張濛,她立刻感到一陣寒意包裹了全身,下意識抬起了手中鋼尺。
丁浩將兩隻手舉在頭顱兩側:「冷靜點,我太無聊了,也只能觀察你……張濛,你越來越焦躁不耐了,但又會用深呼吸強行抑制。你在等待什麼?我不明白,只是,可以……帶我一起離開嗎?我發誓會變成你的得力幫手;或者、可以告訴我嗎?我也許能幫你出出主意?」
張濛露出一點乾巴巴的笑意。
「你做不到。」她篤定道,放回鋼尺,但沒有鬆開它,而是牢牢地握在手裡,「你不知道我面對著什麼,你也什麼都不是,我們都無能為力,相比而言,你更可憐。但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你走吧,離開我的視線——現在。」
她即將回歸,還是不在回歸時暴露在這傢伙眼前更好一些。
第9章 混沌之海
倒計時,三十分鐘。
「對不起,我不能拋下你,我……」
「——滾遠點!」
張濛的情緒被這在她耳中故作善意的話語引爆了,她忽然怒吼起來,在這長時間的幽閉空間內,她的心理已經產生了一定問題,血腥的記憶被黑暗蒙上一層冰冷的迷霧,但憤怒同時將她的理智燃燒殆盡。
她跳起來,朝少年狠狠揮下鋼尺。
格擋中,丁浩整條手臂被打得劇痛至麻木,而緊接著又有無數次擊打落下。丁浩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雙臂交叉在頭頂,狼狽地一個翻滾離開張濛的攻擊範圍,而後立刻朝門奔出,拼命將把手擰開。
在這段時間內,又被追趕上來的張濛痛毆了好幾下。丁浩衝出這間盛滿七天煎熬記憶的「安全屋」,伴隨著快速的腳步聲,他健康的雙腿支撐著布滿汗水的身軀越跑越快,直到身影消失在樓梯口。
張濛則第三次跨出房門。她沒有關閉這扇門,也沒有重新進去,只是蹲坐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盯著生鏽的樓梯欄杆。她發著呆,良久,才嗤笑一句「蠢貨」,譏諷地瞥了一眼樓梯口在陽光下蕩漾飛舞著的灰塵,轉頭走了回去。
倒計時,十、九、八……
十個數完畢,張濛感到一陣暈眩,她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
這是什麼地方?
張濛略帶茫然地睜開眼。
她正漂浮在一個巨大的平台之上,外圍是濃厚到無法看清的迷霧,平台從下往上投射出美麗的光柱。隨著她睜開眼睛,身體也慢慢降落下來,繼而站穩。
這時她才發現,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七個人。其中三個已經降落了,還有三個正處於閉著眼睛的沉睡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