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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沒有多說什麼,更沒做多餘的事情,甚至於朝淺上白昭前進的步伐都沒有任何猶豫遲滯,自然地靠近了身披千面牌雨衣的蒼白少女。
但在她靠近到淺上白昭五步內之時,一種隱秘而森冷的危機感猝然生出。
張濛毫不猶豫地順著自己下一步踏在地面上的力道狠狠踩下,腳底碎石崩裂,水珠飛濺,反作用力將張濛的身軀高高拋起,朝後躲閃。與此同時,張濛心念一動,下達命令,千面倏然從淺上白昭身上滑落飄開,如煙霧般竄出老遠。
與此同時,腳底渾濁的水流像被無形的手攪動了,露出隱隱約約如章魚如海蛇般的細長輪廓,仿佛這並非是水流而是有什麼龐大的動物身形藏在其中。水流豎起的光滑的鱗片像光一樣滑過了張濛剛才站立的位置,失去了千面保護的淺上白昭站在積水之中,小腿泛起青色,像被凍壞了似的。
「……井田月子?」張濛沉聲道。
她直勾勾盯向淺上白昭,目光像一把鋒利的剃刀,要割開少女的身軀看清其中隱藏的魂靈。『淺上白昭』笑了笑,那笑容帶著一種莫名的褻瀆感,依舊是原本的五官外表,卻平白多出了一種非人的魔性的魅力,如同陽光般肆無忌憚朝周圍宣洩,讓張濛藏在黑甲下的皮膚生出細密的刺痛。
「你真是一隻討人厭的老鼠。」井田月子的用淺上白昭的聲音說。她的聲音咬字微微含混,卻有種拉長了的琴弦般動人的質感,讓聽到她說話聲音的張濛耳底發麻,「你打擾了我的休息,還破壞了我的後花園,簡直是個罪無可赦的吸血蟲。雖然讓我噁心,但終究是個麻煩,我只好……主動拍死你。」
「那要看你能否做到了。」張濛沉聲道。
敵人的話語壓根無法在她心間激起絲毫波瀾,唯一的一點憂慮是對於淺上白昭的擔心。井田月子留著她果然有問題!這怪物不但要吸食淺上白昭的魂靈,竟然連肉身也想拿走?或許她在淺上白昭身上下的不是什麼『詛咒』,而是某種更為致命的東西。
張濛說完這話,危機襲來,立刻往左邊一閃,自己方才站立的地方突兀濺起水刺——感謝自己的『天賦』,否則她恐怕已經死了兩三次了!
一時之間,天穹陰雲滾滾,雨水重新落入大地,像無數枚鋒利細小的尖刺,激起薄霧蒙蒙。淺上白昭與張濛之間拉開了一大段距離,張濛心中默念道:三,二,一……
「呃——!」霧氣的那邊傳來了忍痛的悶聲叫喊。在這聲音發出的一霎那,張濛雙手化作的漆黑利爪如熱刀切開奶酪般輕易切斷水幕,身形如箭,筆直竄出,朝井田月子撲殺而去。
薄霧劃破,皮膚表面溢出森冷陰氣的井田月子正艱難地撕扯著自己胸口的衣服,似乎想要剖開肚腹挖出什麼,但又顧忌這具人類身體的脆弱易碎。
它察覺張濛殺來,不再猶豫,伸手一推,無數水珠脫離了地心引力,怪誕地在半空轉了個彎,朝張濛筆直飛射而去,雖然沒能傷到她,卻也將她推開了幾米。井田月子便趁機拔腿開跑,頭頂暴雨如飛瀑,天好似破了個窟窿,雨水幾欲淹沒整座城市。
呼……三、二、一……張濛並不焦急,而是又默念三聲,井田月子如同被無形的東西毆打中腹部,痛苦地跌倒在地,雨水將她徹底打濕,淋成了極為狼狽的模樣。
她心中冷冷一笑,立時追撲過去,迅速拉近了距離。
張濛早已給淺上白昭餵下了數張符篆,這些東西在正常人體內只是一張張普通的紙,不會對身體造成什麼影響,但一個鬼魂敢附身上去,符篆就會被刺激而一張張爆裂開來!那種純正的正能量會從胃部開始滲透到淺上白昭的全身,對於附體的鬼魂來說,自然疼得要命。
她冷冷道:「你放過了淺上白昭,我自然也不會忽略她。既然附身在她身上了,你就給我……留下吧!」
作者有話說:
第47章 死寂之都(二十三)
張濛曾經親手殺死『喪屍』。
那腐敗醜陋的面容、惡臭難忍的氣味、古怪血肉的觸感, 以及飛濺的、黏稠的血液,給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縱然現在的張濛的情緒已經在『深淵呼喚』的影響下, 漸漸淡薄許多, 對各種令人恐懼噁心的東西也沒那麼多害怕了,但她現在依然找到了某些激情昂揚的情緒。
——興奮。
——她非常興奮。
張濛的理性告訴她,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謹小慎微一些才對。
而她的感性則反覆雀躍著能夠殺戮,能夠毀滅,能夠與足以殺死自己的存在戰鬥。
張濛情不自禁地興奮起來,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猙獰如怪物的黑色面甲之下,她的臉上勾勒出一道隱隱帶著一絲癲狂的興奮。
這是屬於張濛自己的情緒, 同樣也是在她曾經生活之中隱藏著的, 她的本性。
張濛沒有父母,也沒有交心的朋友。
這就證明了她同樣沒有真正託付的後盾, 讓她在生活中, 無論是為人處世, 還是交涉生活, 都處於一種小心謹慎的狀態。
她很少感情用事, 因為事實不允許。
但謹慎小心並沒有讓她獲得多少……十八歲, 她依然在十八歲被別人推下了天台,不得不墜樓而死。
不知道她死後其他人會怎麼說她呢?大概會說『因為高考壓力而跳樓』吧,至於推搡她的人, 張濛甚至自己都不知道那是誰……她沒有看到對方的臉, 只看到了那雙普通的, 有點髒污的運動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