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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慜國馬匹已死,副將自戕,糧倉著火,實乃天之怒也,天命在吾燕國!」
他連吼三遍,吼得周圍靠得近的慜軍耳膜震顫,滲出血絲,吼得百米開外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於是,慜國本就低落的士氣以極快的速度崩潰了。
沒了馬匹,騎兵便廢了;沒了糧倉,慜軍便撐不下去了;沒了副將,他們就剩下一個流連花叢、不住營地的劉伯恩了。更逞論他們的將領與尋常將領不同,衝鋒在最前,殺人如砍瓜切菜,狂笑之聲震撼寰宇,一合之內無人能敵?
「天命在燕!天命在燕!天命在燕——!」
燕軍士氣如虹,齊聲高呼,他們一掃曾經的擔憂與恐懼,在張濛的帶領下,緊緊地跟上他,揮刀,殺人,攻城,獲勝!
所有人都殺紅了眼,遠處火光終於暗淡、撲滅,這也意味著慜軍的救援要到了。但張濛絲毫不懼。沒了馬匹,傳達信息的人就只能靠著驢子或兩條腿跑過去傳訊,等他們得知情況,這裡的戰鬥已經趨於結束。
「眾將士聽令,斬殺副將者,賞十金!」
張濛在屍山血海中激勵著燕軍的士氣,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所有人都開始蠢蠢欲動。血腥慘烈之氣沖入腦髓,讓神智也隨之變得嗜血瘋狂。殺人是會上癮的,張濛已上了癮,而這些幾天前還對著屍體嘔吐的燕軍……也上癮了。
「殺!殺!殺!」
張濛攜著狂熱的眾人,朝慜國剩餘滅火的部隊,以及最後剩餘的副將衝殺而去。其間慘烈瘋狂,不予言表,足以令善人掩面涕泣,乃至活活嚇死膽小之輩。戰鬥足足從深夜持續到天明,殺到最後,每個人血積刀柄,灌入刀鞘,張濛殺人最多,積血乃至充塞鞘眼,殊為可怖。
城中最後僅剩的一位副將意圖換上兵卒衣裳,從惑城逃跑,被殺紅了眼睛的張濛隨手擲出一具將將劈開胸口的屍體。屍身尚且溫熱,血液滾燙噴涌,卻是連帶著幾個親兵在內,狠狠砸中劉伯恩,將其砸暈過去,活捉至手。
兵戈殺伐之聲持續了許久,一道夕光倏忽自山巒閃耀。
夕光明亮溫暖,好似一把閃亮的利劍撕裂了黑暗與沉寂,萬物在陽光下勃發。張濛自一具屍體上緩緩拔出插|入其胸口的青銅寶劍。
劍刃帶出一股一股半凝固的粘稠血液,屍體的指尖抽搐了幾下,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放射出萬丈光芒的、於東方黛色蜿蜒山脈上冉冉升起的巨大太陽,漆黑乾癟的眼球反射著淺淺的暈光。
「……結束了。」張濛低聲喃喃。
他抬首環顧四周。惑城的城門口流淌著滾滾的澴河,無數屍體堆積擂砌,散發出濃烈到足以讓人難以呼吸的血腥味與腐臭味。
一堆堆壘砌而起的屍體淌出鮮血的溪流,從略微傾斜的地面一直延伸至澴河,一些尚且存活的士兵正默默地將一具具屍體丟進河內……假如不讓它們被魚蝦吃掉,恐怕很快會迎來一場大疫吧。
張濛凝望著剩餘下來滿身鮮血的燕軍,他們每個人都疲憊而亢奮,注視張濛的目光如同注視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狂熱又隱含畏怯。
他昂然道:「吾等勝了,與諸軍同喜。」
——於是,更加瘋狂、嘶啞的歡呼雀躍之聲,衝破了雲霄。
作者有話說:
第79章 踏破千軍(二十八)
惑城被破, 糧草便運不出去。雖說被張濛燒了大半,但還有剩餘的糧草埋在其他地方, 一車一車的馱著, 看樣子是本打算送去給其他城池的。只是現下惑城被燕軍駐紮,這數車糧草自然成了燕軍的戰利品,絕不會送出去了。
張濛此次立了大功, 他昨晚殺得太瘋,甚至忽略了耳邊『混沌之海』任務完成的提示。破了惑城,霍彥便也進入了城內。
一堆堆屍體早被張濛叮囑著丟進河裡、收拾乾淨了, 但霍彥途經城門口整整齊齊壘疊而起, 血腥恐怖,令人難以直視的人頭浮屠時, 原本只是白了些的臉色驟然破功, 指著人頭浮屠哆哆嗦嗦、聲音發顫道:「這是幹什麼?啊?」
勉強說完這句話,他一低頭, 胸腹抽搐緊縮, 翻騰的腸胃推著嘔吐物從喉管里逆流而上, 自嘴裡噴嘔而出……
身邊士兵都是屍山血海里剛剛走出來的, 他們殺了那麼多人, 現在看那人頭浮屠也渾然無所覺, 有的人甚至就是把它搭起來的。為了迎接霍彥,兵卒們都擦洗過了,誰知道霍彥方才還神色鎮定, 看了人頭浮屠就豁然吐了?
眾人慌亂起來, 七手八腳地把臉色煞白的霍彥照著頭腳抬起來。
「霍將軍?!快, 把霍將軍帶到營帳里去!」
張濛營帳被人粗暴掀開, 外頭吵吵嚷嚷, 儘是喊『寧裨將』的,他便知道外頭出了點兒事。等看清被抬進來的人的模樣,張濛也有些吃驚,連忙叫人打水來。
他拿帕子沾水給霍彥擦了擦臉,張濛的力氣極大,擦得也用力,瞧著幾乎要拿帕子把臉皮擦下來一般。霍彥疼醒了,一睜眼就望見張濛那張英俊陽剛、猶帶稚氣的面孔,清澈的黑眼睛正關切地望著自己,胃裡不知怎麼的,更絞著疼了。
「霍將軍,你沒事吧?」張濛問道,將帕子丟進盛水的盆里。
霍彥扶住額頭,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本是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又仗著自己家室好,把軍權全然遞給了張濛,任他指揮。同樣為顧及家族顏面,面對那血淋淋的景色,霍彥也能用常年鍛鍊的表里不一維持臉上的笑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