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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恩為此發火,只是冷冷道:「軍令如山,若霍將軍不服,自然可去找燕王叫屈。若是怕了上戰場,方才又何必主動出言?在後方縮著,豈不妙哉?」
這話諷刺之意太強,惹得中年人冷笑連連。
「我若有個三長兩短,赫連元帥想必定然是有了應付燕王的對策。」霍將軍尖銳道,「梳理死囚,本非本將職責,你這是擅用權勢,僭越無禮!」
「霍將軍何必這般急著給本帥戴帽子?話尚未聽完,如何說得?」赫連恩道,「既然霍將軍不該梳理死囚,本帥自然不會勉強,合該予你精通此事之人——寧孟寧佐領何在!?」
果然把他牽扯進去了……真是遭殃。算了,他的目標只是上戰場,其他勾心鬥角無所謂了。
張濛默默起身出列,抱拳鞠躬行禮道:「卑下在!」
「你最初所立軍令狀尚在此處,現下,念出你立誓之言!」赫連恩鏗鏘道。
「是!」張濛毫不含糊地昂然道,「——燕國東軍佐領寧孟,願為先鋒,攜領敢死軍,率先上戰殺敵,不有退卻,不有遲滯,有我無敵!」
嘩——這話語如同一潑冷水入了滾油,眾人當即沸騰。
「此人瘋了不成?與敢死軍一道衝鋒?這,這並非是佐領必須做的事情啊。」
「年輕人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怪不得我先前在校場內發現他正訓練死囚……」
在竊竊私語之中,赫連恩微微點頭,大喝道:「肅靜!軍隊之中,不許喧鬧!」
眾人低語漸漸消散,赫連恩面向霍將軍,抬手指了指張濛道:「此人便是我為將軍挑選的下屬。他力大無窮,勇猛爽直,想必定然是能同將軍相處愉快的。至於死囚集結之事,便由他來處理。」
話說到這個地步,雖然依舊略有蹩腳之處,但霍將軍卻沒有繼續指責下去。赫連恩依舊給了台階,他再囉嗦便真的只能與赫連恩撕破臉了。到時候誰都不好看,何苦來哉?
霍將軍上下打量張濛,張濛則垂目凝望地面,並沒有看他。
「此人……吾記得。」霍將軍道,話語中摻雜了些許古怪味道,「他是之前那抬圓木的壯士罷?吾曾經還想遣人去尋,誰料竟是入了軍中……好,既然元帥引薦,又有軍令狀做擔保,吾便允了這事罷。只有一點——」
「甚麼?」赫連恩略感不耐。
「在吾麾下辦事,佐領太低了,應當再高些才是。」霍將軍道。
張濛聽出了他對自己的抬舉之意,略有驚訝。這人莫非是知曉他和『公子恆』的關係,想給張濛些顏面,藉此對『公子恆』示好麼?
「哼……那便做六品的統領罷。」赫連恩道。
張濛低頭行禮謝恩,待他抬起頭時,正撞見霍將軍審視的目光,對方微微一笑,單手輕撫短須,神態甚是和藹親切,張濛略微低頭做回禮,返去自己的位置。
赫連恩又與諸人談論了些許作戰情況,而後便大手一揮,叫四品下的武官盡數回去。張濛知道這是有機密要聞與其他人說,當即順令離開。
他回到自己領地,心情激昂,對即將到來的殺伐征戰產生了不可遏制的興奮喜悅之情,如同久旱逢甘霖,一想到鮮血與慘叫,廝殺與瘋狂,張濛便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拿起武器,上陣殺敵!
為了平息心中磨牙吮血、躁動不安的惡獸,張濛粗暴地將正自鍛鍊的一百死囚們拉來,自己主動監督審視。
在場眾人倒是沒有如尋常士兵一般顯出多少不安的氣氛,大約他們早已習慣了與死亡相伴,而上戰場本就是死囚要做的事。
「腿伸直!今日是沒吃飯麼?」
「還有你,跑步時記得勻稱呼吸,否則連半刻鐘都撐不過便累死了!」
張濛一邊對做得不好的死囚喝罵指點,一邊快步走動。等他將心中情緒略微抒發而出,在場眾人已經是累得不可開交,等他說了『解散』,便轟地一下萎軟下去,各自喘息擦汗起來。
此時,王祿忽而從人群中搖搖晃晃站起,朝張濛走去。
張濛略感驚訝,看向他,目中包含疑惑之色。
王祿一咬牙關,低聲道:「佐領大人……不,統領大人,你也要同我們一道衝鋒麼?」
第71章 踏破千軍(二十)
王祿的問話如同某種信號, 身側或是呻|吟叫苦,或是低頭交談, 或是活動身體的死囚們, 如同被下達了令行禁止的約束,整個訓練校場內的喧囂聲驟然消失。張濛可以感覺到他們若有若無地瞥著他,神色複雜而靜默。
張濛不太懂這些人的想法, 他最初只是為了將他們訓練成可以和自己一起在戰場上襯托自己聲勢的工具人而已。
因此他壓根沒有多做思考,直截了當道:「當然。我沒有必須站在後方的理由。作為將領,我對排兵布陣不精通, 訓練士兵也沒有多少經驗, 唯一能夠稱道的只有這一身武藝。我會衝鋒殺敵,這本該是我做的事。」
王祿盯著他, 眼睛一眨不眨。他從張濛的話語中聽到了決絕的意志, 同樣也察覺到了無法動搖的決心。這讓王祿的胸口產生了某種灼熱的悸動,叫他難以遏制地戰慄起來, 深深吸了口氣, 朝張濛直直地跪拜下去。
雙膝跪地, 此為禮儀之中最大的禮。
「統領一直以來, 待我等沒有絲毫隱瞞排斥, 每日予我等飽飯, 強壯我等體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