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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不多說,船行五日後靠岸,又轉了馬車轆轆前行,再三日,方到了顧家族地。
這是顧家祖宅所在此地,方圓百里的範圍內,都是顧家族人的住處。大大小小的宅院錯落有致,沿著幾條大路縱橫分布,看著很有章法,比之京中的寧榮街來說,要顯得古樸厚重數倍不止。
且朗朗的讀書聲隨處可聞,鴛鴦坐在馬車上,小心的掀開帘子去看,即便是路上隨意走動的族人,也都穿著青布長衫,顯示讀書人的身份。
鴛鴦心中暗自為顧家底蘊驚嘆,面上卻還端的住。
而前面那輛車裡的賈赦,這會子已經摟著大孫子,開始苦口婆心的教導:「我的乖孫子,你聽聽,這顧家的文風昌盛至此,再過百年也不會衰敗。咱們賈家人,就是吃虧在沒有好好讀書上!」
「從前你曾祖他們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全拼著一股子力氣,跟著□□打天下,這才搏得了個爵位,族人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錢。可惜我不爭氣,一沒有學到你曾祖他們的本事,二來文采更是一分沒有,咱家就在我手上敗落了。」
「你是個好的,聰明機靈,也能耐得住讀書的辛苦。賈家的未來,就全靠你了,你那兩個妹妹日後,也都得靠你給她們撐腰,茂哥兒,你可得努力啊!」
賈赦說著說著,眼圈兒都紅了,看著好不可憐。
賈茂對他的這番做派,卻早就習以為常,見此眉毛都不想動一下。
只是又不好叫賈赦獨自唱戲,便也情真意切的回道:「祖父,您放心,茂哥兒在顧家肯定好生讀書學習,日後金榜題名給您掙個臉面回來!」
祖孫倆兩兩對望,看著好不情深,片刻後,二人心中都覺得有些不適,便又迅速的轉過頭去了。
賈茂這才哈哈笑道:「爺爺您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孫兒此次必定不會辜負您和爹娘的期待,跟著顧家姑父好生讀書努力。不過,待會兒見了姑父,您可得幫我說說好話,莫叫姑父太嚴厲了。」
「您看看孫兒這小身板,可抵得住先生的戒尺大棒嗎?再說若是我被打傷了,您老心裡難得就不心疼?」賈茂窩在賈赦身邊,扭股糖似的纏磨,「好祖父,好爺爺,您可憐可憐您離家千里的孫子,行行好吧。」
鴛鴦在不遠處的馬車裡,把這番話清晰的收入耳中,不由得失笑起來:這個小少爺磨人的功夫,可真真能看出來是賈璉和王熙鳳的兒子,一脈相承!
摸了摸自己懷中的幾封書信,鴛鴦有些得意的想到,這次他可不會如願了。
不是她起了幸災樂禍的心思,實在是這些年來,鴛鴦和茂哥兒鬥智鬥勇,實在是摸透了他的脾性,就是個慣愛討好賣乖的。她縱然有讀心術傍身,可也沒少被這小傢伙兒做的可憐樣兒哄騙了去,此刻見他在和賈赦軟言細語的說話,心中實在是覺得出了口氣。
蓋因這次的事情,賈赦這個賈家的老太爺是做不得主的。
那可是顧家,紫鵑送來的書信上面都寫了,當朝長公主的幼子都說要來,還有禮親王的小孫子。這樣位高權重的人家,都不遠千里的送了自家孩子過來,賈赦和賈茂的身份在這裡,還真的不夠看。
事實果然不出鴛鴦所料,不論現在賈赦答應的有多好,等到他見了顧家現在的族長,還有顧三老爺和顧七爺等人後,便已經為他們的風華氣度所折服。
待到又見著了茂哥兒的同窗,知曉了眾人的身份後,賈赦更是喜笑顏開,半點不提讓先生手下留情的事情了。
他捋著鬍鬚,拉著顧七爺的手道:「賢侄!老夫今日便將茂哥兒託付給你和玉兒了,該打打該罵罵!你是他的姑父與先生,算起來比他老子也不差什麼了,務必從嚴教導,萬萬不可因著是自家孩子,就手下留情。」
賈茂在一旁聽著,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不明白為什麼只是轉頭的功夫,自家祖父就把自己賣了個精光。
他趁人不備,扯了扯賈赦的袖口。
賈赦心有愧疚,也覺得自己剛答應了要照顧孫子,轉頭就說話不算話,他覺得自己這老臉有些掛不住。但是現在這場面,也容不下他和茂哥兒細說,便故意扭了頭,又去一旁和顧三老爺寒暄起來。
他是林黛玉的親舅舅,從前黛玉成親時候,他也是來過的,如今再見面,自然也不愁沒有話說。
賈茂眼巴巴的看著自家祖父延長而去,滿臉都是不可思議,旁邊的顧清章見了,忍不住失笑出聲:「小傢伙,你合該叫我一聲姑父,日後我教你們書畫之道,也該稱呼我一聲先生才是。」
賈茂見賈赦一眼也不往回瞧,就知道這人是故意躲他,只好轉身和顧清章攀談起來:「姑父好,早前我們來的時候,家中母親為林姑姑備了許多土儀,還差我帶了一封信,不知道林姑姑現下可有空,我去送了給她。」
這是他不耐煩再留在這屋裡,聽一群老狐狸互相打機鋒,想要溜走了。
顧清章聞言,越發對自家妻子的小外甥來了興趣,當即起身道:「我領你過去吧,你姑姑現下正在後院,她這幾日也一直念叨你呢。」
說罷,顧清章先去顧三老爺處稟報,這才帶著賈茂離開。
等到見了黛玉,她正和紫鵑、鴛鴦等人閒聊,回想從前在一處吃喝玩樂的少女時光。
一時見了賈茂,又是一番欣喜若狂,黛玉離開京都已久,可也還記得從前王熙鳳對她的照拂,對著她的兒子,自然便又格外關照些。她原是個不食煙火之人,現下成親有了孩子,倒也知道噓寒問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