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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因過於不安,她只被打了一下,便直起上身,膝行湊近明塵,拉住了她的衣裳。
「阿阮。」
她抬臉看明塵:「這樣待我,使你痛苦麼?」
只一瞬,她就被冷硬的杖尖捅了出去。
「你以為你是誰,」明塵面無表情,右手一轉,冰冷的竹杖倏然落下,「我慣會折磨妖族,我巴不得你——」
她撈住程錦朝柔軟的脖頸,慢慢地擰向自己,逼著狐狸折身,像是一匹柔軟的綢緞被折損在她腳前,狐狸仰臉望她,因疼痛而發出斷斷續續的氣聲。
「把尾巴露出來。」
一,二,三,四。
四條尾巴遲疑著從衣擺下鑽出,都不太安分地彼此相爭。
她捏住了其中一條,攥在手裡,扯向自己。
狐狸繃直了身體,仰臉下去,脖頸的心跳加快無數,像是有顆心激烈地跳到她手心。
程錦朝享用著疼痛,在痛楚與窒息的頂端望見瑰麗的幻覺,她心底仍然擔心明塵的感受,而身為妖的罪孽快意讓她短暫地忘記了。
明塵低聲道:「挨打的時候,沒資格問我。下次別來問我這傻問題。」
她艱難地,猶如溺水之人抓住救自己的人一般,勾住了明塵的脖子,把自己貼近過去。
讓對方的胸腹感受她洶湧的快意。
「阿阮,我是得了發瘋病的狐狸,瘋起來有些不該有的妄念也是常有的——只求你,始終責罰我,始終鞭打我,你是在醫治我。」
「穿好衣服,滾出去做事。」
明塵沒有推開她,只是嘆了口氣,摸摸索索撈起狐狸腰間的衣裳攏到她肩頭。
有一條不太聽話的尾巴搖搖晃晃,頂著那一團亂糟糟的毛探向她的手,小心地碰了碰。
明塵順手捋了下柔軟的尾巴,那尾巴卻纏了上來,繞過她的手腕。
程錦朝的臉通紅,埋在明塵肩窩。
「對不起……我不是很能管得住我的尾巴……」她聲音細小。
「快滾。」明塵終於甩脫那條尾巴,起身把狐狸趕了出去。
第89章 定海篇12
仙鶴載著消息穿過清晨,明塵站在亘望廳門口接信。
是個噩耗。
熊爪城的遺蹟在有弟子看守的情況下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打開了,遺蹟中什麼碎片都沒有。
她並不吃驚,把玉簡攏了攏,另叫仙鶴給其他人把這消息送過去。
所謂當人在想自己還有退路時,其實已經無路可退。
不過是些自欺的幻想。明塵冷淡地想著。
到底是因為對定平信任的破滅,還是因著對狐王在南州的決絕而動容了呢?斷去六條以至於七條尾巴,九尾的修為盡數割捨,對待這樣的狐王,天衡宗有什麼可抗衡的決心麼?
程錦朝說得是,狐王並不在乎人的性命,不在乎妖族的性命,連自己的性命也並不是那麼吝惜。而自己卻不能不在乎凡人的性命,不能不在乎天衡宗的眾人。程錦朝才走,她把許多事放在心頭想了一夜,也等了一夜。
程錦朝辦事的時候,心裡總念著在亘望廳里的明塵。
她跟隨明塵進亘望廳,看見定平孤身一人在那裡。定平的身影后來就幻化成了明塵,明塵面對自己,拖拽著頎長漆黑的影子,立在黑暗中,因她不用燈,自己便都看不清她了。
狐狸心裡矛盾得緊,背後皮肉牽動著疼,她追上隊伍辦事時也沒有什麼人明面上為難她,她在前面帶路,還有人問她是不是受傷,後背總是縮著。
回去後,她心裡把明塵囑咐過的章程潦草地做完,飛快奔回亘望廳。離得很遠,看見了明塵站在亘望廳門口,衣裳單薄,因眼盲,只是攏著衣袖,側耳聽著風聲,又伸出手,摸了兩次,才準確夠到仙鶴叼著的玉簡,拿在手中,沉思著什麼,流雲有時飄過亘望廳上,有時停在明塵四周,徐徐地,緩緩地離去。
明塵進入亘望廳。
如今的自己,不過是蒙受教導的幸運狐狸,心中千般迷惘,想起明塵教導她所謂道心與心魔之事,便短暫地將明塵放在腦後,省察自己的內府,暗中也有些在意的事,便從明塵的入門典籍看起,鑽進了藏書閣,許久才出來一次。
天道與地道,開天聖書與吞天神書,盤古開天地……這一切,在民間的傳說故事中都留下過痕跡,狐狸本就是在讀書聲中養大的,看起書來速度很快,又因自身又有修為,有不解之處近水樓台地尋明塵解答。
有些天衡宗外門弟子才學讀典籍,竟然有許多出身貧寒不識字的,因才來內門讀書,不大認識那些師兄師姐,那些師兄師姐自己也忽然被師尊耳提面命地要多讀些生澀東西,一個頭比兩個大,更沒有什麼搭理別人的心思。
而且因宗門變動,一直未能舉行弟子比試,也見不到那些有資格收徒的人,外門弟子都籠在一起互相請教,但都是半懂不懂的,程錦朝見了,便說教他們讀書。
雖然程錦朝是個狐狸,但說到給幼童開蒙,給文盲教書這回事,她耳濡目染,很有些家傳絕學。
為了省事,每日日落前後便把人籠在藏書閣前的空地上,一開始不過五六個弟子聽她教認字,後來人多了,每日都鬧成一團,她也有些力不從心。便向明塵提請,在外門弟子處另設一處書堂,專做些認字讀寫的事情,而這些事,也有了其他人幫忙,管事師兄更是一力扛下了大多數時間,以些基礎的修真典籍為課本,邊認字邊學道,竟然收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