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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勉。」
「我是山間溪流,盼匯入大河。宗主保重。」扶火輕聲道。
明塵忽然頓了頓,摘下了耳垂的白色吊墜,捏了一隻給扶火。
扶火翹起蘭花指驚叫:「哎呀。」
「給狐狸。我也勸勉她,鞏固道心。」
那細白剔透,仿佛一枚葉子的吊墜落在程錦朝手心。
鞏固道心嗎……她側身戴上明塵的耳墜,不自覺地流出嫵媚,仿佛對著一枚鏡子,鏡中人是另一個她。
「她還是那令人敬畏的正道尊者!光明正大以此物勉勵你,正是鼓勵你向善啊!」
「她落入凡塵,被你誘惑了!你僭妄之心被縱容,你可恥的念頭被鼓勵,她在引誘你作惡,要你愛上她就做了惡,她要堂而皇之地提前殺你!」
「是勉勵!」
「是誘惑!」
「該坦然受之!」
「該反目殺之!」
沒有鏡子,只有眼眸倒映著虛無的自己,一面看不見的鏡,內外混淆,她不知自己是對誰露出嫵媚笑意,是自我勾引,是自我擯棄,是鼓勵,是掙扎,三條尾巴狠狠地伸展出去,抻直在半空。對明塵的愛和恨交織,無端的愛與恨,殺意與被殺的快意混雜,妖性和人性的開關被一枚吊墜扯動。
狐妖奮力撕扯起來,囚禁她的籠子甚至被一股莫名而來的力量牽動,在半空中仿佛吊鐘一般狠狠晃動起來。
看押她的弟子立即大喊:「去找人來!我加大雷陣!給我安分點!」
雷霆砸落,此次不再避開籠子,而是直接轟擊在籠子正上方,穿透欄杆,狠狠擊中了狐妖。
程錦朝在尖銳又轉瞬麻木的疼痛中感受到內府那股黑色靈力無邊蔓延,快意襲上心頭,甚至悍不畏死地伸出手去夠那雷霆。果然被狠狠擊中,發出悽慘的痛呼。
「啊……」呼吸微弱,四肢百骸卻興奮起來,金色靈力退讓,黑色靈力在內府中膨脹,心中狂妄的慾念源源不斷。雷霆陣陣擊中籠子,直接擊在她身上的,穿過籠子傳到她身上的,統統模糊,此時仿佛不在籠中,而在廣袤原野,明塵高高在上,驚雷四起,天為雷霆裂開巨大的深谷,明塵牽動全天下的神雷,狠狠地鞭打在她身上。
她在失去意識前,在無邊的快意與猩紅的痛苦中露出笑容,關押她的籠子晃晃悠悠,終於恢復平靜。
殺了我,殺了我。她幾乎瘋叫起來,可張不開口,也不再說得出話,被「明塵」淋漓地責打過,就連尾巴尖都泡在難言的寧靜中。
可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金色靈力捲土重來,那黑色靈力退去,程錦朝羞愧地閉上眼,流著淚痛罵自己的無恥與怪異,淚水比心緒更羞愧,身體知道,她妄想著明塵如神罰一般的責打讓她的身體誠實地異動片刻。
淚水是為自己的身體而流,她不能再口口聲聲地假冒是個好妖了,她妄念過重,為人的廉恥已不復存在了。她為自己哭,哭的是,她承認了這變態的怪異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在那極其疼痛的戰慄中,她史無前例地感覺到輕鬆與釋然。
那時,她無需考慮自己是人還是妖。
她是怪物。
第41章 熊妖篇15
明竹接到狼崽時,很是歡天喜地,把它往肋下一夾,另一手捧著玉簡孜孜不倦地研究,時不時看看它,再自己咕噥道:「什麼根源之惡,什麼禁制,狐妖既然知道底下是什麼,典籍中必定會有記載,我非得提前找出答案不可,免得師姐困惑。」
狼崽垂著頭,和明竹不是很對付。
程錦朝醒來時,只看見眼前一道很是炫目的白。
是雷光罷!她默默想著,竭力甩著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撐著身子,勉強坐起。
手掌下卻並不是平時用來刻字記錄時間的橫道,反而是一片濕潤的草地,草葉還粘在手心。
她抬起頭,又看見了那抹白。
白的不是雷光,卻是一片潔白的絨毛,在微風中微微搖晃,她目光追著這片絨毛,看見一隻巨大的白狐蹲在面前,尾巴長長舒展,帶著難以言喻的篤定與安寧落在地上,肆意鋪滿,驕傲而得意地亮出為妖的本事。
程錦朝很快數出了,那白色的尾巴有九條。
她抬起眼,在那隻狐狸的眼睛中看見自己,傷痕累累,滿臉惶惑。
白狐的雙眼帶著輕盈的笑意:「還是只小狐狸呢。」
程錦朝微微抿起唇,有些自己也不能捕捉到的喜悅。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同類,理直氣壯地面對面,沒有殺意,也沒有質問,都是狐妖——是同類。
「你是九尾狐王麼?」喜悅轉瞬即逝,她轉過眼,輕聲提問。
白狐笑吟吟:「天下除了我,也沒有第二隻九條尾巴的狐狸了。」
驕傲的狐狸垂下頭,看著人形的她似乎有些不滿,伸著爪子撥她伸出來的尾巴,她躲著白狐的爪子,踉蹌站起來:「你有什麼事嗎?」
「為什麼這樣提防我呢?我們不是同族的姐妹嗎?」白狐縮回爪子,卻也變成了人形,輕盈走近程錦朝。
程錦朝直覺是不願意提防的,但此時情景這樣陌生,她還是往後撤了兩步,警惕地望著對方,謹慎地想著自己昏迷之前的事,從明塵讓扶火送耳墜往前,到明竹帶走狼崽,再到定平來審問她。
和九尾狐王有關的,只有定平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