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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是「僅以道心衡量」的情況。
一番話說完,以明光如今的境界還不能全然領會,大致懂了三分,便低頭行禮:「多謝尊者解惑。師尊就在裡面,我為你開門。」
程錦朝屏住呼吸,緊張地攥住明塵的衣角。
亘望廳內漆黑一片,就連程錦朝也短暫地什麼都看不見,門已經在身後關上了。
明塵道:「方才那話,也是對你說的,推倒重建,道心必經的過程,只是如何能不迷失自己?只要記得你是誰,你要做什麼,便可在風浪中穩住自己。」
程錦朝道:「尊者,此時此刻,恐怕不是教誨我的好時候,定平裝神弄鬼不知在哪裡,我還什麼都看不見呢。」
明塵若有所思,只道:「其實,我來,是因為大家都以為我要來和定平一爭高低了,我回來認定我能當宗主了。其實不然,我並不是因人犯錯才能被認可的選擇,但大家想要我振奮士氣,力挽狂瀾,其實是不能的。」
狐狸正要回應什麼,明塵忽然拉住了她的手,往身後拽了一下。
四周亮了,定平的聲音先響起:「你如今也二十有九,在修真者的世界還只是孩童,卻早早成為尊者,如今也承了眾人的願望來此地,要接過這宗主的位置。」
亘望廳中,原來盤旋著眾多懸浮著的椅子,椅子偶爾變作坐榻,偶爾又成了板凳,偶爾又變作桌子,圍成一團,拱衛著正中的一把樸實無華的書案,上面堆滿了玉簡。
定平站在一邊,一身黑衣,程錦朝從明塵的肩膀越過,發現他的頭髮全白了,臉上皺紋變多,神情卻沒有從前那麼可怖。
明塵道:「我四周的,是眾長老的位置,我面前的,是宗主的位置。」
「不錯,果然你雖目不能視,卻有另外的感知事物的本事,靈力敏銳,我不能與你相比,」定平撐著桌子,走到明塵面前來,先看到了後面的狐狸,又望向了明塵拉著她的手,才繼續道,「若此時你我戰鬥,你是尊者境界,劍術了得,天象之法術強大,也遠非我所能比。」
明塵頷首道:「謬讚了。」
「你入宗門之初,宗主便占卜過你是未來的宗主,天道所向,你是被眷顧之人,也非我能比。」
明塵道:「宗主隕落之前,曾又占一卜,對我說,我並不是未來的宗主,這又何解?」
「你不要提這件事,你只提,你是人心所向,天命所指即可。」
明塵察覺出不對:「你並不是要與我論道,你也在勸我?」
「我啊……我被天道撇棄了,」定平嘆道,「這天……不照耀我,就連這亘望廳這假的天,也不再為我亮起了!」
明塵道:「這是何意?」
「何意?哈哈哈哈,明塵啊,就是這意思,天道撇棄了我!我不再能修道了!因我恨這天道,我轉而去修地之道,卻是無門可入,回頭修天道,天不再看我,我出了這亘望廳,便只是尋常人,再不是修真者了!」
在驚愕中,定平失聲大喊:「這才是我犯的錯!我撇棄了天道!這世間是天道掌管!是我咎由自取,被放逐了啊!」
亘望廳中,迴蕩著定平的喊叫,他並不瘋狂,只有些悲痛,他舉目朝著漆黑的天穹看去,能駕馭這些案幾,這些席位,全是因為他的玉符——他如今還是代宗主!
「若不修天道……地之道,是什麼?」明塵疑惑起來。
定平卻沒有直接回答,只苦笑道:「這些事,只是我咎由自取罷了,我為你痛心啊明塵,你還年輕——你是被眾人推到這裡來的,這是萬丈深淵,你的道心接上宗門的道魂,你承載的便不是你一人的道心,而是全宗人的修真,行差踏錯,和你從前不同——」
明塵道:「天道如何會將人放逐?我實在不解——」
「我為你痛心!我會走出這個門,那時,你就是代宗主了,等長老們走過流程,你就是宗主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恨,我恨天道,我又乞求天道轉臉看我,贖罪?天不給我這個機會!」
程錦朝看他越發崩潰的樣子,想起之前他的話語,又想到狐王,便問道:「你和唐若做交易了麼?她答應給你什麼?你說的地之道,是和她有關麼?」
明塵聽見唐若這名字微微一動。
定平卻不再說話了,他抬著頭,任由眼淚緩緩滴落,苦笑道:「明塵……我在南州遇到狐王,我忽然明白了,她只是利用我,若她還要明白天衡宗的事情,必定另有人和她聯絡——我只猜測到此事。我聽說,狐王有一位人類的貴客——既然不是我,那是誰呢?你好好查探下這宗門的人吧!」
「你出去吧。」明塵道。
定平震驚道:「我出去,你便成了代宗主,你真做好準備了?」
「我知道,你出去吧。」
這次,明塵沒有回頭看著他說話。
被天道撇棄的人,便不是道友。儘管她仍然不懂,天道為何會撇棄人。
可憐到,連贖罪的機會都沒有,是真的沒有,還是只祈求誰給自己一個機會?她不會給,她只把所謂「贖罪」的機會,留給了所謂「作惡」的狐狸。
因有贖罪與受罰的心智,就是妖,天道也為她開路。
若沒有,即便是人,天道也掩面不看。
身後的門開了一瞬,又緩緩合上。
她的玉符忽然傳來微弱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