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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明白,就會軟聲喊她「阿阮」。
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明塵雙手沾滿黏濕的血,擱在膝頭微微晃著,身側是蠕動的狐狸,留著半口氣,又喊她:「阿阮。」
明塵暫時沒有理會。
能預想到,並不代表能坦然接受,狐王收集齊了碎片,而自己所謂開天聖書還壓根兒沒有什麼著落,難道此次地道真的要勝過天道?說起這道,她又想起靈海邊所聽見的那聲音,是天道和地道的爭鬥,和她和唐若有何關係?一時間竟然有些迷惘,而她被強行阻攔了殺狐妖的那一次次,都叫她有些疲憊。
該殺的時候你不要我殺,那我便不殺她,我去殺其他的妖。
總有決戰之日的,看看那時沒有完整開天聖書的自己,如何對抗完整的吞天神書。
或者那時候,吞天神書一個勁兒阻攔狐王不來殺自己?
光是想想這事,她便覺得可笑非常。
修天道時,離得遠,便覺得尊崇可畏,被選中了,離得近,便滿心戲謔。
出神地想了片刻,手上的血也幹了,身邊蠕動的狐狸被她的靈力徐徐滋養內府,已經好了一些,還能慢慢扶著她坐起來,一下子跌在她肩頭,靠著不動了。
明塵知道程錦朝內府現在穩定,便摸出丹藥來給她。
「恢復外傷。」
狐狸緩慢地打開玉瓶,丹藥叮叮咚咚地往外流,她張開嘴巴,咽進去,喉嚨里吞咽咕嘟一聲。
明塵被她的動靜惹得耳朵發癢,暗自搖頭。
狐狸吃下藥,仿佛覺得噎得慌,又哆哆嗦嗦起來,尋到院中的水井,竟還能打上半桶水來,埋頭下去,咕嘟咕嘟地喝了兩口。
聽得見木桶咚咚的聲音,腳步聲踉蹌,又離得近了。
程錦朝把木桶生生搬到了她面前。
「阿阮,手很髒,都是血。」
明塵搭在膝頭的雙手就被狐狸拽走了,水流衝過手指,狐狸搓得很仔細,沖淡了那股血腥氣,又挪去挑水,又沖了一遍,狐狸就把手也搭在她手心,仔細地研究起剛剛虐待過她的這雙手:「練劍的繭子……骨頭很硬……」
明塵任由狐狸把她每根指頭都捏過,就反手將狐狸的手也扯住了,她觸覺或許更靈敏,判斷得很快:「手很軟,細長,狐狸爪子。」
程錦朝就吃吃地笑了,又張了張口,好半天才形容了一句四周的風景:「天黑了,雲還在,淡淡的,我看不見月亮,看見了許多星星,竜州的星星總是很好看,又很亮……」
天已經黑了麼?
明塵也累了,她虐待別人,自己用著雙倍的氣力,不能打死,也不能太輕,坐在台階上竟然不太想動,腦海中諸多問題壓著,身上有種酸楚的乏力感。
程錦朝說著話,明塵只是聽著。
過了會兒,程錦朝的話也不說了,她有許多話想說,可明塵似乎累了。
「我明天帶你回宗。」明塵終於道。
「阿阮……你別太過憂心了,我不是平白無故只為了脫身就把碎片給出去,我有交換。你吞噬了我吧!」
「什麼?」明塵累了,話題忽然拐到正事上,她不想提。
「開天聖書,在我身上。」
可程錦朝興沖沖地說完,卻發現明塵已經捂住了耳朵。
「阿阮!」
「你說了什麼?我是不大聽得見的。我去打水,擦擦身子睡吧。」
明塵居然自顧自地裝起傻來?程錦朝愣住了,她難道不信麼?還是說此事不應該說出來呢?狐狸滿心惶惑,明塵快點吞噬掉她的靈力才能和狐王對抗啊!
明塵怎麼這樣啊!
程錦朝一時間又氣又笑,可她轉念一想,或許明塵還有什麼特別的原因是自己不懂的。
心裡為明塵找補了一句,她也跟著起身,她每次起身都疼得發抖,可內府被藍色靈力撐著,外面的傷被丹藥緩慢修復,只有痛是加劇的,傷勢卻在漸漸恢復,於是撐著勁兒起來,走到明塵旁邊。
明塵摸索著打水上來,打了兩桶就覺得煩,手指微微一勾,靈力運轉,水便從井底徐徐上來。
明塵這才摸索著另一隻桶,讓水噼里啪啦地落下。
在明塵運轉靈力時,程錦朝能感知到自己的金色靈力似乎被牽動著,學習著明塵的靈力運轉方式。
一時間看呆了,自己內府的靈力也被帶著運轉了幾遍。
循環幾周之後,她感到通身舒泰,也終於意識到了身上的血污黏膩,勾連在傷口上,她該清洗一下。
她抬眸看看明塵,依然蒙著眼,打了許多水擺在院子中。
程錦朝道:「我去取擦臉的布巾。」
她還沒說完,明塵已經從她身上撕下一塊布來打濕,擰乾,瀝出血水。
程錦朝便帶著水桶坐在台階上,緩慢地脫起衣裳,學著她的樣子撕自己的衣裳,卻因體力不支,撕得不甚順利。
明塵似乎是追著她來的,撕過那條衣服,靈力一震盪,那條布又變得乾乾淨淨,明塵就提了桶站定在她面前。
「阿阮?」
明塵的手垂下,正好落在她肩頭,撫過她的傷口時動作輕盈,布巾沾水,落在了她身上。
明塵要為她擦身麼?狐狸心裡咚的一聲,她最僭妄的時候,也不過是赤身在明塵面前晃悠穿衣,如今卻要脫了?即便對方看不見,她心裡卻存著百般羞恥,立即搖頭道:「我……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