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頁
明塵漆黑的義眼仿佛射出凌厲的光,然而若那是真眼,必明亮百倍。不同於在狐狸面前展開心魔的軟弱,好像一柄劍,好像道身定在原地,擲地有聲地扔出一句話來,扶火笑道:「是了。」
「眾人既不因我又瞎又年輕而背棄我,也絕不因我入世遊歷淬鍊道心而背棄我。」明塵道。
扶火失笑:「入世歷練固然是淬鍊道心的好辦法,然而你目不能視,封去靈力,你若死在世間,我們怎麼辦?」
「你們總也有自己的道心罷?各自順從道心就是。」
「但聽尊者教導。」扶火對著這個小輩半是無奈半是戲謔行禮,明塵回禮。
「但還是勞煩扶火長老多多留意定平長老。他靈力運轉正常,唯獨行事不正常,即便是糊塗……此時此刻,也不要鬧得太難看了。」
「我也會與其他人說說你今日的決斷的。」
其他人,便是那些默默支持明塵的,明塵卻從未主動招攬示好過的人。
此時,她聽罷,也只是微微點頭:「還請勉勵眾人,修真即是道心,不要忘了最根本的修行才是正經。」
第40章 熊妖篇14
一片漆黑中懸浮著一隻籠子,大小不過程錦朝身量剛好,站起來碰到頭,走起來撞到腳,逼仄狹小,狼崽的呼吸愈發粗重,在四周時不時閃過的雷電中顯得虛弱無力。
程錦朝默誦心決,四周靈力微弱,卻也能夠吐納,把心一橫,試出個土辦法,想起明塵曾以自己的血來試探她,精血是靈氣載體,她便以自己的血餵養狼崽,狼崽總算不再惡化,而她卻日漸虛弱。
她虛弱下來,依稀記得明塵尊者的囑託,要她好歹活著,她自己也記著要讓明塵殺死的念頭,調整了給狼崽血的頻率,逐漸摸索出一狐一狼都湊合著活得挺好的頻率,大約是最為巨大的那道驚雷閃過四輪的時候。
以四道驚雷為一個周期,她估算日子,將其稱之為一天。
她修為不見長,卻也沒有再退回去,程錦朝化為原形,用爪子在籠中抓出淺淺的一道橫,數了數,竟然也有一個月了。
外頭忽然傳來平穩的腳步聲,聽得有人恭敬道:「定平宗主。」
狐狸耳朵支起來,怎麼定平就成了宗主?她還不知道定平經長老會商議,任代宗主直至宗主仙逝一周年後正式競選宗主。
等到成為了宗主,就不必加上名字,直接稱呼宗主即可。
心裡只擔心明塵,想了想,不由得對不遠處那道人影厭惡起來,三條尾巴鋪在地上,把狼崽藏在尾巴之間,自己端坐著閉眼,等到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自己面前才睜開眼。
看守她的兩個弟子行禮,定平先問候了幾句二人看守輪值可辛苦之類的話,又說:「我有些話親自問她,你們可先休息一陣。」
沒想到其中一個弟子道:「定平宗主,此妖是扶火長老親自過問,說務必留著她性命。」
程錦朝對修真者了解不多,看這弟子大膽發言,不由得想這裡許多人都有些固執的傻氣,但並不討厭。
「我知道,」定平溫和笑道,「我不會碰她一根毫毛,不過是翻出舊案,有些疑問,例行詢問罷了。」
「若是案件審理,需得第三位見證人在場,我二人值守此處,就由我們來做見證吧!」另一個弟子低頭行禮,竟然不肯退去。
第三人在場,是出於公平。但是若是定平發狠要滅口,這兩個小弟子就是自討死路。然而二人就大膽站出來了,程錦朝歪著頭看,定平笑道:「不愧是我天衡宗弟子,謹守律例,好,就請你二人做見證,也記錄下來,我今日都說了什麼。」
「律例不過是死物,不過道心驅使,要使審問過程正義。」那弟子行禮,轉身退去尋玉簡之後回來,二人站在定平旁邊,不卑不亢。
借著雷電頻頻閃過,程錦朝也看見了定平的長相,相貌寬厚的男人,額頭方正,眼神堅毅,是很典型的修道者長相。
先是審問了幾句有關離星城的事,程錦朝如實作答,只隱瞞了自己對明塵的僭妄念頭。
又是問了熊爪城的事,她所說的與明塵所交代的也沒有什麼出入。
最後才問到在外門時,她是否引誘弟子作亂。
程錦朝眨眨眼,心中雖然是對定平不大喜歡,但她向來都丁是丁卯是卯,很是鎮靜,略一思索,正色答道:「你不過是因為我是狐妖,便覺得一旦有紛爭,便是我挑起。殊不知是你們不肯將事情與那些好好來修真的弟子們說清楚,大家胡亂猜忌,才有了紛爭。歸根結底是你們的錯,就算有我引誘,有我引導,若你們早早告訴大家,還有我引誘的餘地麼?」
定平在黑暗中面色威嚴,責罵道:「不過一介狐妖,竟以為比修真者更懂天衡宗嗎?」
「說不定當局者迷。也說不定我現在也在胡說,不過是要挑動你的憤怒罷了,我隨口說說,你也被我激怒了嗎?」
這話不輕不重,又強硬又慫,一邊質問定平,一邊又說是自己胡說,程錦朝有獸類的直覺,這定平來,她並不感覺危險,卻也沒有多少善意,仿佛隔著的不是雷霆,而是厚厚一層幕布,也不知道是自己在演戲還是定平在演戲——
「狐族多狡詐,就是你這未在族群中呆過的小妖怪也不例外啊。」定平壓著語氣中的惱怒。
族群。程錦朝捕捉到這字眼,微微晃了晃神,想起她那親生的母親死前託孤的情景,又恢復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