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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雲冷著臉,並未回答,走在他前面,一把掀開紗帳。
看見一個錯愕的中年人與端坐著摸茶杯沿的瞎子。
瞎子把茶葉都倒在桌上,用手指頭慢慢地數著,茶水沾濕指尖,微微蹙著眉頭,聽見了動靜也並不側耳聽一聽,只是繼續數著茶葉,再捏起來放進杯子裡。
霜雲的心落下了,只道:「我來了。」
明塵占卜過,微微側過臉:「坐到我身邊來。」
那青年也趕來了,中年人起身道了聲:「子實道友。」
青年掃過涼亭中的人,先對明塵行禮道:「見過明塵師姐,我是荒山宗第五代弟子,荊子實。」
因為荒山宗和天衡宗算是同時期,同輩弟子也多以師兄弟師姐妹稱呼,就像明竹稱呼明塵師姐是一樣的。
霜雲看著明塵頷首還禮,並不說話,青年才回頭看中年人:「見過州主。」又看向霜雲,霜雲被一股強大力量盯著,忽然有些膽怯,攥住了明塵的肩膀。
明塵道:「該說的,州主也和我說了,北邊的鐵壁修到什麼程度了?還要多少糧?」
荊子實沒想到對方這麼開門見山,側身坐下,州主起身倒茶,瞥著霜雲,又瞥向明塵,心中暗道這真是明塵本尊,怪異,太過怪異了!
「師姐來北州,我們本該好好迎接的。師姐開尊口,過問我們北州這窮鄉僻壤的防妖之術,我們荒山宗不甚榮幸。」荊子實開口,讓明塵很是不適,覺得古怪,皺起眉頭。
荊子實見過明塵,明塵卻沒有見過荊子實。對方境界太低,在她去荒山宗時,此人恐怕只是排列在旁眾弟子中的一個,沒有和她交談過。
因此,即便是明塵察覺出對方語氣不善,卻也無從下手,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於是只道:「我便直言了,荒山宗修繕鐵壁之事,是你們的事,我無從干涉,今時今日我出現在此,也不是因糧食短缺,過來騙吃騙喝。有些事,我實在不解,還請子實解惑。」
「荒山宗道魂便是群力群策,共同做事。糧食的事,我們也都知道,但這是關乎整體的大事,若是能使全州得利,一方一地暫時的苦楚也是可以忍受的。」子實答道,迎著明塵,神情卻有些譏誚之意。霜雲雖是注意到了,但對方的譏誚也是一閃而過,嘴唇翕動似乎想苦笑著說什麼,最後也只是輕輕嘆息一聲。
明塵聽了,便道;「原來荒山宗是只以北州為地,竟全未想過遠處。」
「凡人都知道,飢了渴了,或是身體疲乏要歇息,都是要回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家再寒破,也是安身之所。外人的地方再好,富人屋子富麗堂皇,又豈是窮人能覬覦的麼?富人倉廩豐足,知禮懂恩,與窮人有何干係?北州雖窮,卻也有自己的辦法,不像南邊的——」
子實拔高聲音,又忽然停下,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
明塵聽了這番話,頗有些不高興,教訓道:「你這話倒是別有深意,我知道北州的屋子倒是廣納天下人,現在卻把南邊當做敝帚自珍的吝嗇人家。修道者天下共一天道,難道只荒山宗是修道者,別家都是邪道不成?」
因明塵並不想在此事上多費口舌,又因對方態度詭異,全然不像從前自己去荒山宗那般眾人論道時的平心靜氣。她聽出子實心中有怨氣,便有心一激,直接把宗派挑明,說得極為嚴重。
荊子實承不起將天衡宗貶為邪道的罪名,一時冷笑道:「此時師姐倒是這樣說了!建鐵壁之初,我宗主病危不能主持大事,北州地廣人稀又一窮二白,那時候天衡宗怎麼不說天下修真者共一天道?」
他忽然拍案而起,嚇到了一旁的兩個凡人,霜雲素日沉著沉著,但畢竟年輕不經事,又因這子實來時撞到了自己,便迅速譏諷道:「荒山宗的人便是這樣行事?人既是來過問,便是要看看如何解決才是,你倒是問罪起來,像是街上要糖不成的頑童,不如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潑好了!」
明塵本要說話,被霜雲這麼一打岔,竟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而少女飛快搶白後,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麼,臉色慘白,拽住了明塵身後的衣裳。
明塵忽然覺得她很是可愛,很有些程錦朝的風格在,莽撞時沖在前,說些驚世駭俗之語,沒過一會兒人又縮回去,拽著她,要她聽那結果的裊裊尾音,還帶著三分惴惴,不同的是,程錦朝還總有些理直氣壯在,要仔細地分說些內心的歷程,要剖開自己給她。
子實被少女一堵,冷笑道:「是了,明塵尊者如今來,是要做些什麼呢?」
明塵這才道:「聽你話音,我有些不解之處,請你解惑。」
「尊者說罷!」
「倉龍前輩病危,是什麼回事?」
荒山宗宗主倉龍病危,她從未聽過,先前來時這人還硬朗著呢,而且,之前不是扶火曾說過,要開會麼?
「宗主說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要趁著最後衝擊更高的境界,失敗後便一蹶不振,病了。」
和天衡宗宗主幾乎一樣呢,能夠明白。
明塵點頭。
「你們說建造鐵壁,在此前,可否算過成本?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要多久?」
「算過。」
「既如此,為什麼沒有向天衡宗求援?建鐵壁只護一州的事,雖然不合天衡宗的道心,但絕不會袖手旁觀。」明塵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