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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膽大的小狐狸吃飽了,才有腦子思考,問道:「錦朝,你為什麼和那個修真者站在一起,她不殺我們,是為什麼呢?」
「先吃吧。」程錦朝等小狐狸們吃完,指揮他們把東西都收拾起來,打掃乾淨廚房,又在院子中站成一排。
「我來宣布一件事。」程錦朝背著手站在他們面前,臉上並不帶著笑。
看看一群小狐狸吃飽了變乖,有的卻不聽話要打盹了,程錦朝也沒有再理,只道:「你們被俘虜了。」
「俘虜?俘虜是什麼意思?」
「腐乳?不好吃的,我吃過。」
一群小狐狸嘰嘰喳喳起來。
還是那稍大一些的小狐狸見多識廣,知道俘虜的意思,大聲道:「可你在這裡呀。」
「我投敵了,」程錦朝平靜地說完,又怕小狐狸們不理解,補充道,「我站在修真者這一邊。」
她在這裡,難道就不被俘虜麼?這群小狐狸怎麼這樣天真,分明才相處過那麼短短几天而已,憑什麼這樣信任她?
但同族的信任就是如此,就像她也會在第一次血脈之術遮掩狐群的蹤跡——這是不需要後天努力的,不像她要明塵的信任,那麼艱難。
她說她投敵,幾隻小狐狸都驚呆了。
數了數,一二三四,八隻小狐狸都很吃驚。
「那你……可……可你是妖啊……」還是那稍大一點的,程錦朝這會兒回想起來了,這小小的母狐狸叫小可。
「你們現在吃飽了,都不要睡覺,想一想接下來你們要如何選擇,我有個兩個選擇給你們。
「第一,跟著我回天衡宗,但從此不能吃人,不能飲人血,凡事聽我的,或許要受許多委屈,但我會保護你們,修真者不會殺你們,也意味著,你們也投敵了。
「第二,我放你們走,唐若正在竜州往北的路上,但我不知道具體路線,你們可朝著她去找,但天衡宗除妖的行動愈發危險了,放你們走後,我不會保護你們,修真者見到你們,會殺了你們,其他妖族要吞吃你們,我也不會管……
程錦朝輕輕閉上眼:「你們選吧。」
「可是,錦朝,你為什麼會選擇投敵呢?」
「因為我是敵人養大的。好了,在我出發之前,你們可以作出選擇,我還有……兩個時辰離開。」
她說完,再次睜眼,面色依舊平靜。
面對著一群懵懂惶恐的小狐狸,她還是不忍心,低聲道:「因為,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傷害人。你們是我的同族,我唯一能做到的,只是保住你們的性命,但保不住妖的道,我們必定衰微,直到唐若這樣的妖勝過天道。」
只可惜後面的話,對小狐狸們來說過於晦澀了。
他們只知道在眼前的錦朝和遠方未死的唐若之間,必須得選一個,相同點是她們都會庇護他們,不同的地方,小狐狸們想得千奇百怪,各有領會,卻都沒有什麼標準答案。
迷茫困惑的小狐狸們或是冥思苦想,或是竊竊私語,或是呆滯不動,或是低聲嗚咽。
程錦朝仿佛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她的問題比他們複雜太多,但痛苦是相同的。
妖族的命運註定如此,多數苦難掙扎,唯有極少數大喊一聲,你這破天道,我非要改寫規則不可!
她心中猛地一皺,血色靈力仿佛還在,牽動她自己的掙扎。
沒有血色靈力,她仍是妖。
不能沉溺在明塵對她的感情里,她回來,是要把開天聖書交出去的——叫自己無愧於唐若,無愧於明塵。前者,是她對身為妖的交代,後者,是被人養育相處的回報。
她還是要明塵想盡辦法,取走開天聖書,叫她失去靈識,等同於死,哪怕命運相連,惡人明塵請她不要再提被殺。
明塵不殺她,也迴避開天聖書的事——可她不能迴避。
命運如此。
她去尋明塵,明塵才從姚一行處回來。
見了面,她忽然不想開口,想拖延片刻,回宗再說。
可明塵似乎已經安排好了,給那些小狐狸準備的仙鶴正徐徐落在庭院之中。
她一咬舌尖,逼迫自己清醒過來,凝望明塵。
明塵若有所感,側耳道:「狐狸?」
「阿阮,我們說件正事。」她緩緩靠近,略微抬眸,瞎子很順暢地勾過她的腰,把她圈在懷中。
她忽然什麼都不想說了,話堵在喉嚨中,只化作幾聲低泣。
明塵吻她眉心,動作輕得像仙鶴的羽毛:「怎麼了?」
低泣變作哽咽,斷斷續續:「阿阮……責罰我吧,我不想死……」
明塵嗅到其中的不對勁來:「我不殺你。」
「求你殺我……求你,拿走開天聖書……」
狐狸矛盾得叫明塵無措,瞎子看不見狐狸的表情,看不到四周的景象,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和小狐狸們單獨相處,是又有困惑不成?
「我是存著死志回來的,我想要你殺我,拿走開天聖書,讓我退回獸類,不再有靈智,等同於死,拿走,求你。」
「可你如今……不想死。」明塵覺得很困惑,愈發收緊了手臂,狐狸的腰格外纖細柔軟,被她拉近,和她緊緊貼在一起,呼吸纏裹著,哭泣聲落在她唇邊。
「我必須死,阿阮,我必須死……」
程錦朝呢喃著重複,被瞎子有些匆忙的吻堵住了剩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