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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理當得到臣屬的尊重。
「不管那隻狐狸是跟在我身邊還是跟在明塵身邊,是不是你們眼裡所謂妖族的叛徒,我都要你們尊敬她。任何一隻狐狸,都必須得到尊敬。任何情況下,只有我,狐族的族長,才有權判斷另一隻狐狸是否該死。」
說到這裡,她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多了,但這些蠢貨,如果不說清楚一點,就不能領會她的意思。就連她身邊最中心的老蛙,也不明白她的意思,竟然敢用那髒臭的魂魄侵占一隻狐狸?
狐妖就要踏在所有妖族的頭上,騎著他們的腦袋,踐踏他們的祖先。血債沒有血償,就用尊嚴來換。
眾妖低頭:「謹遵妖皇命令!」
不再是一個族群的王,而是整個妖族的皇。
她側耳聽自己的新稱呼,喉頭湧上難以抑制的嘲弄。但她還是沒有大笑起來,免得嚇瘋這群蠢貨。
地面再次劇烈晃動起來,一整座山仿佛被幼童隨意撥弄的撥浪鼓,晃得所有妖大驚失色。花草樹木都穩穩紮根在地面,只驚起群鳥仿佛被潑出去的水,成群結隊地起飛。
一片尖叫慌亂之後,大地恢復平靜。
群妖看見了年輕的狐王,或者說妖皇仍舊站在原地,手中提著剛剛被她扔在地上的蛙妖,仿佛是提著一塊破布。
蛙妖還活著,九尾妖皇把她扔下,將死去的豹王屍體扔了過去,柔聲道:「念你忠心,下不為例。」
蛙妖虔誠地叩拜,不顧傷痕累累,奮力地吞吃豹王的屍體。
年輕的妖怪被新皇的喜怒無常震懾,縮了縮腦袋,不敢多言。
老妖怪們則嘆息,在一聲令下後各自退去,互相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著什麼。
狐狸們數量稀少,都聚攏在白衣妖皇的身側,大都年輕瘦削,尾巴枯槁沾血,再小一些的幼崽卻是被照顧得很好,毛色油亮,肚皮圓滾滾。
一隻毛茸茸的小紅狐狸見大事談完了,就連滾帶爬地鑽到妖皇的懷中撒嬌。
妖皇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你又長大了些,怪沉的。」
「人家就是長到二百斤,大王也能抱得動。」小狐狸嬌滴滴地晃著尾巴,一點兒也不怕。
「五百斤也抱得動,多吃快長,早些長大,找上那心儀的郎君,生一窩狐狸崽子我才高興呢!」她把小狐狸放在地上,瞥見眾妖中,一隻黝黑的狐狸變作個黑臉青年,似乎有話要說。
抬手遣散眾狐狸,只留下幾個較為年長些的狐妖,有人形有原形,聚在一起。
那黑臉青年沉聲道:「大……妖皇陛下,我很在意那紅狐的事。」
「我們同族之間,不必拘禮。叫我名字就好。」白衣女子變回原形,蹲在一塊磐石上,懶散地伸著爪子,毛色潔淨,仿佛上好的絲絨,尾巴仿佛水藻一般幽幽漂浮,輕輕垂落。
「唐若。」黑臉青年輕聲。
強大的妖皇笑眯眯地哎了一聲。
是狐族動亂中的美好願望。她險些就要叫「假如,也許,希望」之類的,總之她很高興自己是第一個孩子,不用叫什麼吉祥如意。
往事已不可追憶。
她陷入沉思,抬眸看黑臉青年,忽然想起自己要說什麼:「我們狐族本就沒什麼妖,能跟在明塵身邊,也是那孩子的造化,只怕萬一明塵是犯了病發起瘋,不准她吃人,然後引誘她吃人,最後虐殺她。」
另一隻灰毛狐狸道:「只是我們沒有親眼見到,也不知那位同族是什麼來歷,自行修煉成妖,還是咱們族中遺落的後嗣。」
黑狐狸道:「按老蛙稟報回來的,瘋子明塵還是有些在意她的,也不知道背後是個什麼原因,咱們也不知道按什麼章程處置。」
「不管怎麼說,同族遺落在外,哪怕不找回她,也不能放著不管。咱們應該去看看她,可惜她身邊是明塵,就很難不被發現。」另一隻狐狸發言道。
唐若讚許地點點頭,尾巴一晃,輕聲道:「明塵有何計劃,我們無從得知,沒有危險倒還好,只怕萬一,這位同族就要遭殃。依我看,總要給她一點消息,告訴她族群的事情,若是有個萬一,她也能及時求助於我。而我對上明塵,也是有七分勝算的。」
「我們該怎麼把消息告訴她呢?」一隻狐狸問道。
「也不急,也不難,」唐若輕巧起身,「我們的人族客人,會有辦法。」
「那在咱們通知她之前,瘋子明塵就殺了她呢?」黑臉青年很是嚴肅,像一顆釘在大地上的釘子,目光隨著唐若的移動而游弋,看著白狐一會兒變做人,一會兒化作狐,看得他腮幫子鼓鼓的,一張圓臉還未脫去稚氣。
「明塵不是行事果斷的人,」唐若篤定道,末了,垂下眼笑,「她總在痴心妄想。」
年輕的黑狐狸不解:「瘋子行事,怎麼能以常理度之?她虐殺過的妖族數不勝數!我們的同族落在她手裡,她——不行,我們的同族一看就是被利用的傻子,明塵還能做什麼好事!」
年紀較大的灰狐狸附和道:「咱們還是多考慮一層,不要對明塵抱有僥倖,當年唐若從天衡宗回來——」
話音戛然而止,笑容柔和的九尾妖皇猛地炸開尾巴,雙眸如火燃燒,死死盯著發言的灰狐,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灰狐卻並不忌憚她暴怒,只緩緩收了話頭,卻另起一句,輕聲道:「你如今變強,她不會再有那樣的機會。可你知道的,你勾出她心底的惡來,她險些虐殺了你,我們雖然是純粹的惡,但人類……卻不是純粹的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