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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強中乾地坐了會兒,說了些刺激明塵的話,他也累得夠嗆了,一歪身躺下了。
侍劍弟子跑來侍候:「師尊,可是不舒服了?」
「你來教訓我幾句。」
「啊?師尊,您一直教導我……」
倉龍嘖了一聲,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胸口起伏不定,擺擺手。
「明塵都說了,天衡宗不會坐視不理,你去悄悄傳話給那些傢伙,就說把明塵的口風透出去,告訴他們,只管要,討要,人家小宗主都發話了,是做好幫忙的準備來的,都別太矜持了,只管要。」
他心中想,既如此,不如就趁著這機會和天衡宗修好,聯結更緊密,對宗門也有好處。
然而老宗主並不知道許多事情的細節,因此,當眾人接受了明塵的道歉,正喜逐顏開時,小宗主忽然話頭一轉,問道:「我入世時,也聽說了一些張弓城的事,據說,那裡才是奴隸貿易的源頭?我又聽說,因過度挖礦,不少凡人靈氣入體,得了要死的病——而城主手持爵位,有軍士庇護,不顧凡人死活,大肆開礦,還引了靈海的水,讓整座城得病人數激增?」
她問得很不客氣。
雖然這是北州,這也是荒山宗自己的事。
但修真者最低的底線便是不殺凡人,縱是自己沒沾血,間接地使人死了卻視而不見,也是有悖道心的。
至於為什麼沒有說火岩城的奴隸貿易,是因明塵知道他們必定有話說,是權宜之計,最後還是給了戶籍云云——唯有那沒話說的源頭,那離得最遠的張弓城,是無可辯駁的罪證。
眾人都安靜了下來,明塵也任由安靜蔓延,她過問此事,也已經做好了準備:「你們打算如何呢?死於妖族的人,難道就比死於同胞,死於靈氣的人更加貴重麼?」
暴風雨持續未停,轟——轟——兩道驚雷照亮了半邊天空。一道響亮的啼哭照亮了四周的屋子,霜雲手指冰涼地剪斷臍帶,嘴唇凍得發青。
「小醫者,難為你提前想著我們……喝口熱茶吧。」主人家端上熱茶,她卻有些捧不住,手指發抖地吹著茶水,眼前一陣陣發黑。
暴風雨……暴風雨的夜晚……父母橫死,那些妖的身影晃在窗欞之間。
天忽然開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忽然刺出一道比這些驚雷更為強大的閃電,驟然刺破了烏雲,一道奪目刺眼的光擊散了烏雲——雨漸漸停了。
第94章 定海篇17
「北州土地廣袤,只是貧瘠,缺乏雨水,耕地務農之事,你們可有專人看管?若沒有,設立一人,回程時到南邊來。有一城在半山腰,地方只是火岩城的一半,然而農事礦物手工商業無一不豐,你們可去學一學,若只靠人力堆,全天下的人也不夠用的。」
「靈石有礦,天下五處礦山,你們自己計算過把北州圍起來所需的人力物力麼?這鐵壁地圖規劃再想想吧,而且,若是狐王侵擾呢?宗門空虛,連個預備的法子也沒有,只顧低頭做,我從前不說什麼,如今既然我來支援你們這些物產,就要知道不能白白耗費,再想想。」
「爵位制度本意是好的,但仔細想想,最後得了爵的,是什麼人?困苦時囤糧不賣的,壓榨民眾挖礦的,若只以糧以靈石為依據,想想最後參與荒山宗事務的是些什麼人?」
「若是為了辦成一件事,對心內不認可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後這事即便做成了,也是對道心有害的——火岩城近在眼前,有戶籍有補給,你們便覺得很好,往遠了看,血不濺在你眼前,你便不知道殘忍,到時候鐵壁矗立起來,你可看見底下堆著的累累白骨?」
明塵一件件一樁樁地責備了,荒山宗宗主不在,她是可以托大站著說話不腰疼地教訓眾人,也可不管,但因眾人開口要了東西,她也答應了給,所以許多事便必須得問清楚。
「還有最後一件,從前只有天衡宗的人到你們這裡做使者,你們也派人到天衡宗來吧,既彼此了解,也互相學習。」
明塵說的這些事,也不都是她個人的看法,因早就有了計劃,都是與長老會商議過的,一條條一件件,底線在哪裡,眾長老都心中有數。
荒山宗眾長老道:「他們加緊商議解決辦法,若有了,便傳信給天衡宗請求裁度。」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他們沒有主事人,既然明塵把這攬子事拉走了,那就讓明塵來管好了。
便從荒山宗折返。
程錦朝問道:「為什麼不去張弓城看看呢?」
「干涉太過,便也不好,除非荒山宗徹底依附天衡宗了,否則我不該去,我過問,已經是很僭越了。」
「那我能再去一次麼?」狐狸有些掛念,明塵想了想:「之後我派你過去做事吧,現在去,不妥。」
「荒山宗真的很小。」
明塵道:「定海宗比荒山宗要大很多,除妖的戰士比天衡宗都多,說覆滅就會覆滅,連第二代都沒傳下。而你看天衡宗雖然那般輝煌,到我,也是第四任宗主罷了。三個宗門只剩兩個,一代又一代,聚集在一起的人除妖,然後因各種原因消失,再有新的人——」
她沉默片時,忽然道:「我在想,若是有朝一日,真的除盡了世上所有的妖,那宗門是不是便可以不必存在——所以,扶火的道心或許也有道理。」
程錦朝不知道前因後果,並未貿然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