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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倒也沒把程錦朝推出去,反而拉近了些。
「我是家養的!我說過要您當我是您的狗好了,怎麼轉臉就不認了?」程錦朝小心地走近一步,似乎離得越近,明塵的內心世界也隨之越近,不自覺間,居然撐著書案,靠近了明塵的臉。
「我說把你當朋友,你非要類比家犬……」明塵依舊在撫摸玉簡,似乎不知道家犬已經湊近了。
「不是這些問題。尊者,從前你不說把我做朋友,我心裡想著殺啊殺的,反而覺得親近,如今卻不是,我為你辦事,心裡雖然甘心,我每日都見到你,你每日都教導我,我能住進你的屋子,可是——我覺得你與我隔著一層,隔著很遠的一層,和從前不同了,您要殺我的心和憐憫我的心,我都知道的,如今我卻看不清了。」
明塵抬起玉簡,按在她額頭。
「胡思亂想,下去。」
程錦朝卻愈發頂著這玉簡湊近了,很是急切道:「什麼摯友,什麼侍劍弟子,什麼道友的,你是哄我的麼?」
明塵持杖要打她,她也並不躲閃,眼神也並沒有從前的歡愉,只直勾勾地看著明塵:「說正事前,請你為我解惑吧!我無論如何也不明白。」
臉上被抽了一記紅痕,程錦朝也只是望著,明塵頹然收回手去,再次拿起玉簡:「不說正事,我就讓你滾出去。」
「我不,你殺了我好了,你若欺哄我,還算什麼尊者呢。」
程錦朝心裡並不是這樣想,但她察覺出明塵的異動來,本是她隱約的直覺,今日一問才知道果然有些不同,便存心用話來挑撥,仗著自己比明塵多出兩隻眼睛,能夠看清那位年輕宗主的表情。在光中,明塵的表情並不冷硬,甚至有些哀婉。
「滾蛋。」
「阿阮,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為你去做。我不吝惜我的性命,我不想你說著和我關係好了,給我安排了許多事,看起來每日和我站在一起,處處維護我,可心裡我卻不能無條件地託付了,我不喜歡,我想要毫無遲疑地信任你。」
明塵忽然摸到了燈,熄滅了它,黑暗中彼此公平,程錦朝看不清明塵的臉,想要去點亮燈,卻被明塵一拽手腕扯下來,摁在書案上死死鉗住,臉緊貼書案,一絲一毫都動不了。
「你講不講理?」明塵按住她,手指插在她發間,攥緊了她的頭髮,換了只手把她定在書案上。
「什麼?」程錦朝嘟囔著。
「對你好了,你也要一天三問道心地問問我是怎麼想的,對你不好,你又每天巴不得我殺你,你矛盾不矛盾,整日安排那麼多事給你,還要胡思亂想。亂想倒還罷了,竟然還跑到我面前來逼我說什麼,我要對你交代什麼?你是個什麼?嗯?」
她像是被擰在地里的一根草,明塵每說一句便加重一分力氣,她只感覺腰和脖子都要被扭斷了,卻仍舊不服氣道:「我分明覺得……里離我遠了!」
因為嘴巴被按著,連「你」都說不清了,還要嘴硬。
「誰離你遠了?哪只狐狸像你這樣貪得無厭的?天天跟著我還不夠,吃住都在一起還不夠,怎麼算近,怎麼算遠,和你說件正經事,在我這裡又發瘋,還不清醒過來?」明塵惱了,把狐狸頭髮一扯,拽到身前來,狐狸卻一下變作原形,把毛茸茸的腦袋從她手裡撒出去,耳垂上的耳飾叮咚作響,被她一把按住。
狐狸仍然不安分,爪子一勾,便扯住了明塵的前襟,縱身一掙扎,就跳上明塵肩頭。
年輕的天衡宗宗主被一隻狐狸弄得手忙腳亂,也生了氣:「下來!」
若這都不算「近」,就沒人和她近了!就是她小時候都沒有在自己親爹身上這樣打滾過,和她師尊更沒可能,而狐狸名上是她的侍劍弟子,一開始還算乖順,今天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無法無天了起來。
「你說實話我便下來。」狐狸用爪子和尾巴勾住明塵的肩膀和脖頸,只怕對方把自己扯下來。
被尾巴撓得身上癢,明塵無法:「我叫你來,是說我們去與荒山宗聯絡的事,順帶將張弓城的事情說了,你不是親自去看過,很是想要解決麼?正有去張弓城的機會,你和我鬧什麼?」
這話還算坦誠,卻不是狐狸冒險蹬鼻子上臉索要的。
她心緒未平,只道:「阿阮,我已經這樣蹬鼻子上臉了,你卻沒有直接打我,讓我滾遠點,我只怕你不想告訴我的關於我的事可太大了,遠大過我今日的行徑呢。」
「關於你的事?」明塵這才有點意會到她的意思。
「你待我太好了,還滿足我一些荒唐的妄念,我總不放心。」狐狸知道明塵不會主動交代,才可憐兮兮地主動交代了自己的一點點迷惘。
「不可麼?」原來狐狸骨子裡還是正經的,想著施與受,借與還的平衡,明塵想通了,便開始拼湊措辭。
「阿阮,不要編瞎話騙我,在北州的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我不是說你不能待我好,我也不是妄自菲薄說我不配,我只是直覺,我們這些妖怪總有種獸類的直覺,我直覺中,你對我的好,超過了我當受的,我這樣說,你一定能夠明白。」
第92章 定海篇15
狐狸纏在明塵身上,見對方半晌沒有說話,終於明白過來,是真的有些自己不知道的事,她的直覺管用地警示了一些事,告訴她,明塵尊者在她身上有些別的念頭,所以待她格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