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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娘子心道這真是個大怪人,急忙道:「醫者,我再去給您盛一碗吧!」
瞎子卻笑著搖搖頭:「不敢勞煩,我不餓。」
一勺一勺地餵給紅狐狸,狐狸就蹲在瞎子腿上,尾巴垂下來,晃得很愜意。
外頭風雨交加,六娘子無事可做,便只好欣賞瞎子餵狐狸,狐狸倒真是個聰明的,到了碗底瞎子舀不上來,便自己又往中間坐了坐,用爪子撥著瞎子的手,巧妙地將碗傾斜,方便她把碗底的粥也舀起來。
咚咚咚——忽然有人敲門。
六娘子警惕道:「誰?」
「我——力娃……我家的……要生了……請……請……」
瞎子一下站起來了,狐狸早已跳上瞎子肩頭。
瞎子拎起藥囊,六娘子急忙將人攔下:「外頭的水已經漫過腰了,很危險。」
開了門,風悉數倒灌進來,吹得六娘子幾乎也站不穩了。然而驚詫的是,那瞎子居然只是後退一步,卻站得很穩,手撐著盲杖走到門口,風雨一下子吹亂了瞎子的頭髮。
狐狸便立即轉頭叼起瞎子的兜帽,給瞎子戴上。
那力娃,六娘子認識,懦弱蠢笨,沒個主意,家裡大事小情都要他老婆王娘子操持,王娘子這要生孩子,他又沒了主意,只是能淌著水跑來這麼遠,蠢歸蠢,卻也有三分心,只是家中日後還是要王娘子操心,這人過於沒用了些。
力娃斷斷續續道:「醫者……到我家……我,我有力氣,背得動……」
是來背瞎子去接生的。
瞎子卻行動果決,被風吹得身上濕透,卻只是平靜地戴好兜帽,收緊衣帶,狐狸自覺地蹲在她肩膀上,藏在兜帽中,死死咬著兜帽沒被吹下。
「有繩索麼?越長越好。」瞎子問道。
六娘子看出瞎子是要去了,嘆口氣:「有!」
便帶來繩索,瞎子令力娃把繩索捆在自己腰上,自己又纏了幾圈,繞在手上,屈身走進了水裡。
水位越來越高,力娃行走尚且艱難,可瞎子仿佛是腳下長了釘子,每一步都走得很是踏實。
「帶路。」
「我背著——」
「帶路,你背著我,恐怕沒有力氣了。」
力娃不再爭執,奮勇地舉高提燈,他的視野幾乎模糊,腰以下都快沒有了知覺,他也想要放棄,他實在是個沒用的男人,多少都清楚點,但這弱女子又瘦又瞎,聽見要接生,奮不顧身地下來了,他決不能露怯。
因此,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他竟咬牙行路,偶爾回頭看,瞎子走得很穩重,二人之中的繩索被水流沖得彎折,可瞎子只是拽著,一點也不鬆開。
不知走了多久,他終於又看見了家裡的燈,從水裡上來時,不知哪裡衝下來的木片鐵皮割傷了他的腿,傷口被水泡得發白,他卻顧不上,眾人喊著扶著,把水裡的瞎子撈了上來。
真輕啊……若不是水浸透了衣裳,瞎子恐怕只需他一隻手就可以拎起來,瞎子肩頭還蹲著一隻狐狸,尾巴也濕透了,緊緊叼著瞎子的斗篷。
瞎子濕透了,上來時,只是平靜地脫去斗篷:「我洗洗手。」
她沉著至此,不像是從風雨中淌水來的,倒像是坐車來的似的,趙大娘急忙招呼人聽她的,端水燒水擦手,那狐狸的爪子也濕透了,在地上一踩四個梅花印,卻飛跑到王娘子的床上。
眾人正要驚呼,那狐狸猛地口吐人言道:「扶她起來。」
瞎子捏住眉心,把藥囊倒空,竟然只有一點簡單的被浸透的藥草,刀與鉗子還有些濕透的布條。
用布條將王娘子固定了起來,瞎子照做。
瞎子猛地道:「人太多了,留一個在這裡,其他人出去。」
留下了身強體壯的趙大娘,其餘人驚恐地躲在一邊竊竊私語。
只聽得見裡面的動靜,還是那狐狸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個女子:「我是醫者,只管聽我的——阿阮,你弄醒她。」
裡面的動靜什麼都有,眾人想去探頭看看,卻都不敢,害怕看見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只聽動靜,竟然驚恐地判斷出,那狐狸才是醫者,瞎子只不過是個幫手!
眾人都嚇了一跳,還是力娃哭著決定去看看究竟。
他才台步,便聽見趙大娘的呼喊:「生了!生了——拿剪子來……怎麼不哭?」
瞎子的聲音:「我來吧。」
力娃的腳步生生止住了,他回頭看眾人,又驚恐地看看裡頭,還是一屁股坐下了。
他的屁股才沉下來,裡頭就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啼哭。
眾人喜極而泣,又惶惑不安,瞎子從裡頭走出來,仍然拖著那濕淋淋的衣裳,雙手盡都是血,嚇壞了一眾人。而那狐狸卻小跑幾步,似乎給瞎子引路,瞎子走到前面,把手伸進雨水中洗了洗,坐了下來。
這裡多水,房屋都建得很高,樓梯都被淹沒了,水從屋子底下流過。瞎子慢慢攏著衣角擰水,狐狸低聲道:「他們嚇壞了。」
「雨停了,我們就走吧。」瞎子道。
還是力娃走了過來,哆哆嗦嗦地扯了兩件王娘子的衣裳遞過去:「醫……醫者……換上吧。」
狐狸那張臉上似乎還帶著讚許:「此時還稍微有些用嘛……」
「是,是趙大娘要我來的……」
瞎子莞爾:「既得了孩子,該去寬慰你娘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