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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茗不肯走,她說自己要死在張弓城,有人來勸,她也不動,有好幾個人和她一樣想法不肯走。」
「還有人說,這些所謂荒山宗的修真者其實是誆騙人的,知道奴隸不夠了,終於要把全城人都騙作奴隸了,愈發不肯出門。」
「但是實話說,來巡查我們這些舉事的軍士都不再查了,我們人都散了,既然沒了奴隸,沒了開礦脈的人,沒了城主,許多人因家人得了靈氣病決意要走的,還把我們有糧的消息告訴了荒山宗的人。」
「糧食也被收走了,我把準備的衣物拿出來,卻好像沒有人用得上了,」小掌柜撐著臉傾訴過,轉臉望程錦朝,「你來,是要與我們說這些事的麼?」
程錦朝不知該從何處說起,只好說:「我和我帶來的人都是天衡宗弟子,我們奉宗主之命來查看張弓城的變化,荒山宗說他們有一系列舉措要讓張弓城不再有從前那般的慘況,我們便來看看,卻不能干涉,最多是把所見所聞整理出來,回稟宗主。」
「天衡宗比荒山宗大麼?是管他們的?」
「不是。」程錦朝本要解釋清楚,然而她總覺得自己口舌笨拙,結巴了一下,揮舞著胳膊,還是未能說出半句話,只好謹慎地看看小掌柜:「你打算如何呢?」
「我應該會走的,他們說往南走,或許能治好靈氣病……哦,這是你說的。我想治好,但老實說,變故太快了,我們的舉事好像也毫無意義,仿佛只要上面的誰,能力很大,把手壓下來,一切就迎刃而解。我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如何。」
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程錦朝有些明白,卻也不知如何寬慰,只道:「有我能幫助你的麼?」
小掌柜只是抬頭把程錦朝打量一會兒,搖搖頭:「我不是想要人幫助,我是想……我說不好,我想說說話,心裡怪難受的。你是醫者,你也是天衡宗的弟子,你之前來,就是為了刺探消息,我大概明白了,和你說說也很好。有些時候,我好像覺得這一切都說不上什麼道理,什麼天理,什麼道理,總之就稀里糊塗地過去了……可我想這些事是不是過於憂鬱了些?我不明白,可能等我長大些,就不想弄明白了。」
第97章 定海篇20
屋子中,眾弟子正在議論。
「之前荒山宗弟子不也在此地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或許就是荒山宗人自己想要遮掩罪行,不叫我們知道有多少奴隸,授意城主殺了的。」
「我倒是不這麼想,因為荒山宗也是修道門派,犯錯就是犯錯,沒必要對著我們兩面三刀的。若像你這麼想,那我們如今的處境豈不是也很危險麼?」
「咳咳,我想到一件事,你說這個老城主是聽到什麼消息之後才慌亂到要殺奴隸呢?以他的視角來看,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後,來的不都是荒山宗弟子,對他來說有何區別?那為什麼這次同樣來的是荒山宗弟子,他卻能提早知道,不是來送東西的,而是來捉他的呢?」
「或者,你說是不是荒山宗也有內鬼,給這城主傳消息,知道了天衡宗插手此事?」
「可是不至於。一個城的城主而已,只是凡人,修真者犯不著給凡人做奸細。又不是狐王。」
說話的這人著實是很會哪壺不開提哪壺,眾弟子一下子都沉默下去,顯然都是想到了天衡宗自家的境況了。
門忽然開了,程錦朝推門進來,看見聚在一起的眾弟子,垂下眼帘,顯得頗有些疲憊:「你們繼續。」
「錦朝,那小女孩看起來心情不大好,有和你說什麼嗎?」
「張弓城變故太大,她有些茫然。」程錦朝搓搓臉,又想了想進門之前聽見大家議論的隻言片語,便建議道:「若是對城主如何聽見風聲的這事有疑惑,不妨明天直接問問子實呢。」
卻有一人忽然站出來,問道:「錦朝,我這話不是冒犯,是實實在在請你解惑。你是妖,為何要死心塌地地跟隨著宗主呢?這對你們妖的陣營來說,是不是也是投敵呢?須知妖的本能就是吞噬與毀滅,但一路上,我們見你吐納靈氣,言談舉止都不像妖。」
「我是被人撫養長大的,因此我生來就只知人是如何過的,並不知道妖如何過。我後來也有些茫然,便遊歷四方,後來遇到了尊者,覺得她能為我解惑,我就跟隨她了,」程錦朝把所有的事都概括了一下,仔細想想,又道,「若說什麼陣營的話,我生來是妖,但我又是在人的陣營中長大的,所以我既從來沒有去過妖的陣營,也談不上投不投敵……」
「那你見過狐王麼?」
「見過,」程錦朝又想起了那隻雍容華貴的白狐狸,仔細回想一下,竟然不是很願意和眾人多提狐王,只道,「怎麼忽然問起這些呢?」
問話的弟子道:「我也不瞞你,你也知道宗門內接連出了兩次長老和狐王勾結的事……我有許多不解的地方,若說茫然,我實在是太茫然了,也想知道妖是怎麼想的,若要類比,恐怕只有你這樣的,身為妖卻『勾結』人的存在能為我解惑一二。」
「這些事,與人和妖的立場無關吧,」程錦朝思考片刻,「應當是道心的事,個人道心不同,不是所有人都和妖有深仇大恨,所以,為了實現道心,一時走錯了路,或是想錯了,也並不難理解。」
「那你覺得你是走錯了麼?」
「唔,我見過狐王,狐王對我說,什麼妖族不妖族,她也不在乎,她只在乎狐族——可見妖族內也不是鐵板一塊呢,何必擔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