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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制住的狐狸眼神憤怒,可在她將杯中血倒入口中時,就變成了軟弱的哀求。
唐若不高興:「你分明在渴望人的精血,精血是靈氣的載體,是讓你變強的好東西,你明明喜歡,為何要掙扎?連本能都不願承認……」
又柔聲道:「不要哭。」
然而面前的弱小的三隻尾巴的狐狸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奮力拱起身子,拖拽著轄制她的六隻狐狸往前一個趔趄。
靈氣翻湧而出。
灰毛狐狸首當其衝,被生生咬掉了一隻手指,黑狐狸還叼著她的後頸,卻被狠狠摔在地上。
唯有狐王驚異地睜大雙眼:「這是……」
暴起的紅狐釋放了絕不可能釋放出的靈力,身子一弓,竟然吐出半杯鮮血,尾巴一盪,憑空有了九條殘影,然而卻只是一瞬,那紅狐轉身要逃。
唐若抬手,一把鉗住程錦朝。
大地震動起來,紅狐還要掙脫,卻被鋪天蓋地的白色淹沒,狐王獨自掐住她。
毫無還手之力的……力量。
明明這天還是晴天,不像明塵來,天象為之震動。
大地仿佛被征服,猶如海浪一般搖動,地面開了口,吞下半個程錦朝,擠壓著四肢,似乎要碾碎她。
她仿佛跪在狐王面前,被狐王輕鬆地用手指刮開緊閉的牙關。
杯子被擲在地上飛濺出去,狐王捏著心臟,血如雨點一般滴落在程錦朝臉上,唇邊,打濕唇瓣,落在鼻尖,嗅到飽滿靈氣的血腥味,落在舌尖,她嘗出靈氣與力量的滋味,內府中的黑色靈力咆哮而出,歡呼著迎接甘霖。
瘋狂的狐王也張口嘗著那修真者的血,低眉,盯著她的唇瓣似乎要渡給她。
然而心裡升起怪異的直覺,沒有讓她這樣做。
只輕輕吞回,舔著唇角,將手中尚且溫熱的心臟貼在程錦朝唇邊。
「一直都做人……你也嘗一嘗,為妖的滋味。」
血順著下頜滴落,被眼淚與口水稀釋。
腦袋一片空白。
只剩下微動的嘴唇,本能一般吮吸著殘剩的血。
一條陌生的尾巴晃晃悠悠地生出,四條尾巴柔軟地晃動。
唐若鬆手,被埋了大半的程錦朝垂下頭,變作原形。
風吹過了紅狐毛茸茸的耳朵和面頰,鼻尖的血被徐徐吸收。
大地給狐狸鬆綁,紅狐垂著頭走出幾步,忽然跌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唯有新長出來的尾巴順著風柔柔地漾開。
狐王道:「讓她安靜片刻。」
第43章 熊妖篇17
被瘋狂的欲望俘獲的這個晚上,狐狸把自己拋棄。丟失在山林之中,嘴角撕裂,肚腹涌動著火焰,她屈身狂笑狂哭,用手指在喉嚨里要掏出一滴血來。遠處傳來狐狸的嚎叫。
活著不如死了好,死了沒有自我拷問,狐狸是狐狸還是人還是妖怪還是變態都好,狐狸想死。
嘴唇乾得想要鮮血澆灌,渴的不是舌頭而是可怕的胃口,那滴血喚醒了一種奇異的本能,讓狐狸想要在山野之中嚎叫起來。
但並沒有。
撞斷了兩棵樹,三棵樹,四五六七,然後她也忘記了數,躺在廢墟中,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一會兒人形,一會兒原形,支離破碎地存在著,內府中,金色靈力輸了個徹底,傷痕累累地被黑色靈力撕咬成碎片,艱難聚攏,內府中黑暗一片。
飲人類精血的感覺並不壞,甚至程錦朝的痛苦並不是因為感受痛苦,而是太愉悅了,快樂得讓她忘掉了自己,而自己居然還在——她如今是作惡的妖,不是出於本心,是被脅迫,甚至不敢去理直氣壯地等明塵回來說哈哈我作惡了來殺死我吧!
世界無處安放自己,連被殺的欲望都不敢直面。於是妖性居然奇妙地被摧折了,血讓她變得古怪,不敢去想殺死自己的事,卻也不想去殺人,黑色靈力是內府中勝利的大狐狸,盤踞一側,驕傲地把控著四條尾巴,那條愛打架的尾巴被狠狠壓下。
狐王來看她一次,兩次。
先是隔一天,第二次來時隔了一個月。
最詭異的是,即便是狐王唐若這樣對待她,她那獸類的直覺仍然認為唐若不會傷害她。
然後,憑藉這份直覺,她逃走了。
如果她不牴觸狐王,她對狐王的觀察就很是平靜。狐王唐若經常蹲伏在山岩上垂耳聆聽屬下的話,自己經常不在。她身邊往往跟隨著三隻妖怪:一條蛇妖,墨綠色的尾巴拖在地上總沙沙作響。他路過狐群的時候總低著頭,程錦朝看見他的口水不停往外流,但是他不敢抬頭看這群香噴噴的狐狸,只擦著嘴一路跟隨,沙沙聲和吞咽口水的聲音奏成一道;一隻年輕的黑狐狸,他曾經掰著她的腦袋,結果被她震開了,化作人形時一張臉也黑得像抹了炭,他也來看過程錦朝,凝視她若有所思;另外一隻是灰狐狸,年老,出外的時候狐王不會帶他,他更像是狐群中的長老,底下又看管著其他有些本事的狐狸。
在她每次要逃走時,總能感受到這隻灰狐狸若有若無的目光,如果她有動作,他就會在第一時間把她按住,身邊還帶著其他若干只狐狸。
但自從吞□□血那天,她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也不是逃不出去,就自動忽略了那目光,登上高處不斷思索自己的逃跑路線。
狐狸知道自己在發瘋,但面上卻收拾乾淨了,不流口水也不哭,只是每天睜著微紅的眼睛四處行走,眼前的景色卻五彩斑斕,一會兒是妖,一會兒是人,自己也在人和妖之間不斷轉變,血的味道從鼻腔湧入喉嚨,再蔓延到眼前,她看見的眾狐狸都是血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