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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才從一片哭號的城中出來,顧不上討好仙家弟子,舉目找了找那呵斥他打破幻象的紅衣少女未果,於是轉過臉,面露悲苦,卻也鎮定道:「尊者,在下是離星城城主姚一行,去年得了仙門的照拂,得了這鐵印做印信,三日前接到仙鶴來信,得知仙門尊者今日駕臨。此事只有我和長老會眾人知道,就是今日把守的軍士也不知道,更是沒和家人走漏過風聲,不知道那些妖怪是從哪裡得到消息,竟然膽大妄為到在尊者前面……」
「城中傷亡人數清點過了麼?」明塵抬手打斷他接下來的客套,城主姚一行不由得抬眼,驚異地發現這尊者看著面目清冷,神情淡漠,可全然是因為雙眼呆滯的緣故!那雙眼中竟然看不出光彩,那漆黑的眼珠雖然光芒閃過,可格外死板,細細看,竟然是上好的黑靈石鑲嵌在白玉髓上——一對質量並不算上乘的假眼!這位尊者是個瞎子!
被這一發現驚愕到的姚一行結結巴巴,腦子裡的粗略數目囫圇在嘴邊,一時間說不出口。
明塵以為這位城主被妖族幻象震懾到回不過神,並不苛責,低聲道:「早些清點人數,我主持安撫亡魂,儘早安排。其餘事之後再議。」
姚一行回過神來,抱拳行禮:「是,這就去清點,請尊者移步城內。」
他內心還是有些驚愕,又生出欽佩來,感慨天衡宗內的四尊者之一的明塵尊者竟然目不能視,卻在極大光明中降臨,又不忘安撫亡魂安息,果真是仙家氣度。
明塵側身,細聽腳步,跟隨姚一行入城。
心中沉沉,只恨天衡宗修仙之人不夠用。所謂四尊者,有兩個閉關突破,一個鎮守南州。
宗主病入膏肓,天衡宗山門又需要長老們鎮守。因此,當九尾狐王在寧州忽然發動攻擊,竟然只有她一個和狐王實力相當的人及時趕到。
正要她快要追到時,臨時替她來離星城的明竹師弟求援說遇到蛇雲幻獄降臨離星城——她以為妖族主力在這裡,畢竟蛇雲幻獄是極強的殺招,要是開啟,非得付出極大代價不可。
而寧州只有狐王牽制,她只好咬牙捨棄狐王趕來定州的離星城,才發現這只是妖族的把戲,一擊即破。狐王正好脫逃,也不知是用了什麼辦法,能開啟個唬人的又確實能殺人的蛇雲幻獄。
明竹師弟音訊全無,此地又實打實地有了傷亡,再不甘心未能手刃狐王也只好作罷。
狐王是吃准正派弟子們都絕不會放著百姓傷亡不管。
僵硬的黑靈石眼珠轉了轉,因著是新鑲的,總有些生澀之感,又因著不知不覺的流淚,明塵渾然不覺,只感覺臉頰濕潤時才覺得不好,立即運轉靈氣,蒸乾臉上血淚,又拿出手帕擦擦雙眼。
動作熟稔,腳步不停,面色平靜,前面的姚一行完全沒察覺她的動作。
她雙眼舊疾因沾染妖氣,又時時傷及經脈,傷口總不見好。義眼是她自己雕刻淬鍊,用靈氣以滋養雙眼的舊傷,平日裡全靠自身靈氣維護,但心中焦急時便會毫無自知地流下淚來。一旦流淚,傷口復發,不一會兒就會化作血淚淌下,因此會常備替換的義眼與潔淨的絲帕,也克制自身心性,免得急火攻心。
等明塵到城主府才坐下,城中散落的事官,長老們都清點好了傷亡人數匯總到姚一行面前。
「城中死亡13人,重傷69人,輕傷231人。」
名冊一併匯總到姚一行面前,他迅速翻閱,心頭一松,比預想好太多,其中輕傷的不少都被嚇暈了,險被當成死者,長老和事官都一一核算過。
明塵知道自己降落時姚一行就進了城,她落地,到走到城主府,最多不過一炷香時間,但這些人就準確清點出人數,做事極其利索,點點頭。
姚一行要把名冊遞過去,卻又想到這位尊者目不能視,又收回名冊,察言觀色,解釋道:「離星城依山而建,高低錯落,層次分明,家家都有繩索牽引互通有無,事官又散居全城,妖雲才散,傷亡者名字都到了各事官面前,事官把消息由繩索上的籃子傳下之時,便去各家核實,十戶合一成百,百戶合一成千,到長老手中合為一冊,此時事官跑遍自己的地方確認過,將結果以繩索返回,第二遍也算過了。」
明塵看不見,因此也就不知道離星城上空緊貼城牆蛛網般的七彩的繩索,以山腳下一長條的長老辦事處為終,終點有七條,分別對應不同事務,山上傳下消息直接飛到長老辦事處上,緊急事情長老飛奔到城主府傳話。
「好,名冊留下,晚上煩請讀給我聽聽,我好安撫亡魂。」
姚一行應了,想了想,猶豫道:「被吞了的那些屍身……還能找回嗎?」
即便明塵看不見,姚一行也很尊重她,不敢再輕易抬頭直盯著人家的眼睛看了,半晌沒聽見回答,才怯怯抬眼,發覺明塵只是微微搖頭。
他心下一沉:「明白了,那……尊者,我們照例,撫恤家人,安排立衣冠冢的事,只是不知這安撫亡魂……」
明塵卻是被他問的那具屍身惹得心煩意亂起來。她來之前,因臨時去寧州捉九尾狐王,所以委託還是道長境界的明竹師弟替自己來離星城。然而她來之後沒有見到明竹,千里鏡也沒有任何訊息,叫她有些擔憂。
她陷入沉思,因著一雙義眼的緣故,就顯得格外冰冷,姚一行以為她是不喜自己詢問細節,急忙道:「晚上不知尊者有何安排,在下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