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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府的邊界是分不清黑白的,黑色的是山岩,白色的是雲彩,融為一體不分彼此,她伸手去觸碰,摸到一片虛空,驚得縮回手想要舔舔爪子,忽地想起現在是人形,保持了克制。
亘望廳來了消息,呼喚明塵過去。
明塵送走仙鶴,推門出來,感知中竟然沒了程錦朝的蹤影。
盪開神識,感知無限擴大,才意識到程錦朝不知道什麼時爬上山。
沒有去管,逕自離開。
程錦朝看見明塵翩然離去,沒入雲中,仿佛一道從雲間穿透的日光,她挪著步子下山,狼崽有限的認知里看見她拖著傷還要折騰著上山下山的,更是不解了,但它自己也在虛弱狀態,走不動時只要在她腿邊蹭蹭,她就屈身抱它下山去。
坐了一會兒,狼崽忽然發現樓梯旁立著一柄劍,明塵居然沒有將佩劍帶走,它難得興奮起來,咬著程錦朝的衣裳,要她看。
初見時,明塵尊者就提著這樣一柄通身漆黑的長劍靜靜矗立,這劍刃沉穩內斂,看起來甚至有些粗糙暗淡,程錦朝蹲在一邊打量,想了想,伸手去觸碰劍柄。
從劍柄中流出一股溫潤的氣息。她遲疑了一瞬,還是握住了它。
她感覺這柄劍似乎也在遲疑,仿佛在打量她,似乎在抗拒,但是也只有一瞬,那抗拒的感覺便消失了,有一團很重的踏實感落在胃裡,她沉甸甸地感覺到安全,於是壯著膽子,拿起了它。
劍鞘也是黑色,被她所沒有見過的物質包裹,她輕輕拔劍出鞘,然而只拔開半寸,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阻力。
劍鞘仿佛和劍牢牢粘在一起,似乎有兩隻手在和她對抗,在用力地按住她的手,禁止她拔劍。
於是就那麼握著帶鞘的劍站定,程錦朝感覺自己有了些力量。
劍身並不重,但比尋常的劍長出兩寸,又寬出少許,加上她精神不足,奮力一揮,竟然劈出些重劍的氣勢。
劍尖吭一聲砸在地上,陷出微弱的凹坑,她重重地喘了口氣,把劍拖起來。
狼崽圍著她嗷嗚,似乎有些擔心。
程錦朝撫著劍柄,猛地向前走三步,橫過長劍,喃喃道:「斬妖除魔……」
嘩——揮出一劍,兩劍,在簡單的劍招中,有種磅礴的意志在堅定她,這是斬妖的劍,是天下正道,是人間太平,一劍接著一劍,她忘記了自己是程錦朝,忘記了是狐妖,仿佛和劍主人的意志合一,只管揮劍,劈開個瀟灑利落,斬出個公平道義。
鐺——
一劍被格下來了。
她回過神,眼前是蒙著眼的明塵,豎起二指,就定住長劍,不受控制,長劍脫手,倒飛出去,重新回到樓梯旁立著,像沉默的兵士。
被劍主人撞破偷偷用劍,程錦朝低著頭,默不作聲地躲開一步。
眼前忽然出現一個紙包。
明塵道:「宗門弟子正在辟穀,食物不好找,珍惜糧食。」
她猶豫了一下,才要接過,狼崽就興奮起來,搖著尾巴就撲到明塵腳邊,也不顧對方是個斬妖除魔道修士,有飯就是娘地蹭了蹭,毫無戒備地打起滾來,露出柔軟的肚皮。
程錦朝連忙把狼崽抓起來放在懷中,低聲道謝,接過紙包,不由自主地瞎操心起來:「尊者,我一隻妖,待在這樣的宗門中……若是連累你……」
「扶火來,不也沒有發現你是妖麼?」明塵淡淡答。
「那……望月城的事,可有進展了?」
程錦朝是猶豫了一會兒才敢問的,但凡明塵說完就走,她也不敢多言,但偏偏明塵尊者說完話就站在原地,像是還有話要說,她也不敢輕易就走,有些失禮。
「不知道。此事把我架開了。」
程錦朝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可她覺得明塵尊者站在這裡,有許多話藏著沒有說,可她自己也沒有什麼好問的了,她都接受自己的命運了,心裡都是無限平靜的。
索性打開紙包,發現了兩塊還散著熱氣的糖餅。
看了看狼崽,分出半塊給它,它倒也沒什麼忌口,用兩隻前爪一夾,啃骨頭般的咬起糖餅來,剩下一塊又小心包起來放在懷中,留下半塊放在嘴裡,細嚼慢咽地吃了一點。
明塵似乎在等她吃完,才摸出一枚小小的玉瓶遞過來:「養傷。」
程錦朝受寵若驚:「多謝尊者。」
「望月城的事,你怎麼想?」明塵忽然問。
「我不太懂妖怪的習性,竟然還有穿上人皮的……」
身為妖怪,說自己「不懂妖怪的習性」,程錦朝有些慚愧。
「說些別的。」
別的?
感知中灰濛濛一片,屬於狐狸的部分顯得純良而潔淨,沒有吸取靈氣,沒有吞噬,明塵為此和顏悅色地提點:「身為妖,你怎麼看望月城的事。」
「尊者,妖有殺人的本能,我承認。但是我想,殺了人又做成人皮,還要繼續利用,背後一定是有超越本能的東西在的。比如有人命令,或是這樣做能吃到更多人。結合那時的情況,我覺得可能只是有人命令罷了。因為望月城四周實在沒什麼人可吃,有做人皮的時間,不如去別的地方覓食。」
「你覺得那些被做成人皮的人是什麼時候死去的?」
「我不知道。」
「蛇雲幻獄的代價就是生命,四周大範圍的死,就只有望月城。而蛇雲幻獄背後是九尾狐王,我想,你所說的命令,也來自九尾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