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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守望而已,因為全然不知要如何去做。
幫助……她伸手向空中捉去,仿佛想要在黑暗中,撈起星辰,聚攏在一起。
幫助嗎……荒山宗的道……結陣好過獨斗……殊途同歸……
內府中,有什麼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衝破封閉的竅穴噴薄而出,與這四周的一切呼應,然而沒有循環,只能壓抑在心頭,積蓄著,等待著,渴望著涌流到世間。
橫渡靈海,程錦朝有些被難到了,海邊沒有船隻可以過,凡人也不會輕易靠近——南州來的駁雜的靈氣的影響仍然使得靈海千年的漁業毀於一旦,凡人靠近就會流血,乏力,體質弱些甚至會直接虛弱而死,因此海邊百里內是沒有什麼人常住的。
她在海邊,那駁雜的靈氣像是狂躁的亂流,像裹了一把毒針的風,鑽心剜骨地往身子裡拍打,而唯有一身靈力護衛,才短暫地緩解著這種情況。那股亂流像是有意志一般,海上最濃的那片靈氣甚至隱隱有舊時的喊殺聲,空中是過不去,若想過去,非得有一艘船不可,即便如此,也要使用渾身解數。
但明塵不會兜著圈子故意為難她,她在海邊想了想,便試著化為原形。狐狸只感覺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都要被風扯走,一身皮都要被什麼人扒走穿了似的,她艱難地邁動爪子,耳朵上的耳墜晃了晃,散發出盈盈的光,亂流竟然短暫地平息了一瞬,分出些狹小的平靜空間來。
於是,她便借著自己的原形與明塵的耳墜橫渡靈海,濕淋淋地上了岸,在日出時趕到,趴在岸邊抖毛,累得爪子也抬不起來。雖然這隻耳墜並無什麼特別的力量,也不知道為什麼妖身帶著耳墜反而就能通過,她也不去細想,休息片時,就化作人形往張弓城方向去了。
程錦朝裝人久了,臉上也寫著三分人畜無害,把醫者的身份往外一掛,在西有靈海北有冰川東南有火岩城的這個天塹漫途盡頭,安全得毫無防備的張弓城,就像是用劍刺豆腐,長驅直入地進了張弓城腹地。
除了冷,靈海外圍的雜亂的靈氣也讓人像是呼吸著刀子,外頭人並不多,都窩在亮燈的屋子中,領著程錦朝走路的男子蒙著下半張臉,時不時咳嗽出一股白氣,轉瞬即逝了,程錦朝也冷得打戰,寬鬆的衣衫底下把尾巴伸出來暖暖後腰。
或許是出於禦寒考慮,張弓城的屋子都有一半陷在地下,整座城自然而然比別的城矮半截,把天也壓低了三尺,有些喘不過氣。程錦朝走著走著,不用抬頭就看得見人家的屋頂,斜面很低,瓦片很厚,層層疊疊,偶爾路過一隻貓,也是神色匆匆,瘦得可見肋骨,瞥一眼程錦朝這個外鄉人,迅速跳進矮巷,沒了蹤影。
帶路的人忽然示意她低頭。
她低頭,街道上轟隆隆地傳來震動,不多時,一列車隊仿佛滾動的巨石一般碾過,雖然極快,程錦朝卻也看清楚了,那是巨大的鐵車,有兩人站在車前,兩人守在車後,車身是巨大的鐵箱,鐵鏽味撲鼻而來,有些時候血的味道也像鐵鏽,但她的鼻子能將其分開。目光微紅地望向那輛車,只來得及看見守在車尾的人拿著□□,雖然消瘦,卻很有訓練過的架勢。
軍士?
「醫者?」帶路的男人看她不動。
「那是什麼?」她沒有再看車,而指了指車所向的,被重重黑暗的天光遮蓋的,在城那頭碩大的建築,像山,卻突出若干條長長的刺,仿佛巨獸張開爪牙朝著張弓城嘶吼。
「是神羿山。」
「這山就是這個形狀麼?」她想要追問,對方卻無意回答她,只匆匆道,「女人快生了,醫者快些吧。」
這人是出來尋城裡的醫者,然而城裡那位出去了,所以才接她進去。
她不再多問,反正到時候都可以去看。
據說古時有一位善於射箭的男子名為羿,就居住在世界最北,想必張弓城和神羿山都是因此得名吧。程錦朝多看了一眼,便裹緊外衫匆匆趕路。
進了一戶,一開門,屋子正中燒著火爐,火爐上,從頂樑上垂下一枚燈座,上面居然鑲嵌著靈石,被火一激,煥發柔和而明亮的光,照亮整間屋子,也照亮了屋子一角,用粗製的皮子遮住一半的女人。
男人從臉上摘下面罩,露出滿是疤痕的下半張臉,對著火爐吐出口濁氣,便急忙脫下厚厚的外衫,撲到女人床畔:「醫者來了。」
又轉臉望程錦朝:「醫者,她不說話了。」
程錦朝也顧不上太多,但剛要走過去,卻被男人示意要在火爐邊吐口氣,她照做,看見靈石暗了暗,像是被這一口氣熏到了,但轉而又明亮起來,靈力在其中流動著,雖然不能直接抽出來修煉,卻也看得出較為純淨。
她顧不上許多,收起尾巴把外衫扔開,便去看那女人,原來是生到一半昏死過去,便支使著男人去一邊燒水,手中靈力流轉,她沒有帶什麼藥物,只好作弊用靈力助推,又激了激產婦,簡直是生拉硬拽,將孩子拖了出來,聽見聲微弱的啼哭。
男人道:「你還真是醫者——」
原來你沒有把握便敢把人往家裡引麼?程錦朝瞥一眼,專注包孩子,像個正經醫者一樣做完事,又看了一眼那垂掛著的靈石。
靈石珍貴,這就好像自己那清苦不富裕的家裡,母親用黃金給她做梭子一樣離譜。
擦擦手,產婦被她用靈力悄悄激起點力氣,抱著孩子蜷縮起來,汗津津地說不出話,男人過去陪她,給她用鋁壺端來一杯熱水,從火里扒出兩塊燒得黑乎乎的東西放在盤子裡招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