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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塵並未對程錦朝說什麼,只對姚一行道:「不過是路過離星城下來看看而已,沒有要事,多有叨擾。」
姚一行豈是能讓她拂袖而去的人,他把仙緣這回事抓得很緊,立即道:「什麼叨擾不叨擾的,從前我們離星城就是尊者駐守之地,雖然沒駐守幾日吧,但也很有緣分,既然來了,還請尊者容我們盡些地主之誼……」
他又瞥見了程錦朝。
微微頷首。
其實當時,姚一行就有些想不通,為什麼能幫他們抵禦蛇雲幻獄的程錦朝會是狐妖呢,當街暴起傷人……他事後又細細地問詢了,其實並沒有傷人,但畢竟是妖,一傳十十傳百,倒像是狐妖當街屠殺了多少人似的。
他其實也很怕狐妖,但程錦朝在他這裡,還是那個裹緊披風腰間佩劍騎著馬的少女,如今又看見了人形,怎麼都沒辦法想起狐狸的樣子。
還是頷首一禮。
程錦朝也對他行禮:「見過城主。」
明塵道:「城中有些生肉麼?」
姚一行連忙道:「有的。」
「那我便多留半日吧,勞煩城主準備些生肉。」
生肉是給小狐狸們準備的,程錦朝明白的。
回過神來,明塵坐在院子中,手邊是一桶新鮮的收拾乾淨的肉食,應她的要求,並未專門去屠宰,不過是去找了些邊角料,收拾過的下水,雖然看著雞零狗碎的,分量卻不少。
明塵道:「獸類沒有靈識,有靈者為妖。妖要麼吃人,要麼吃獸,這就註定了妖族同族戕害,或者只有以物種而分的親族,其他的,都是食物。」
一群小狐狸戰戰兢兢,排成一排,都想站得離程錦朝近些,就又扭作一團,卻被程錦朝拽了出去,只低聲對每個小狐狸說她會照顧它們,才穩住隊列,心裡都疑惑對著瞎子,排列這麼整齊做什麼。
雖然他們想吃人,可旁邊那一堆肉食也香噴噴的,可那香噴噴的東西在明塵手裡,他們只能咽口水,聽明塵自言自語。
明塵又道:「但妖又不同,似乎也有許多妖自己戕害自己的事,除了唐若會庇護同族,其餘的,和人也差不多吧……」
程錦朝道:「阿阮,妖吃獸,吃妖,在修煉上,都不如吃人更有益處,所以妖吃人,多用百倍的氣力。我在張弓城時也想,人抵禦妖,除了性命自保之外,還有什麼益處?對於遠在北邊的張弓城城主而言,他寧可叫軍士們把武器對準自己的城民,因為妖族遠在天邊,威脅不到他,而戕害同族能給他帶來好處——並不是所有人都是以道心做指引的修真者,也並不是所有妖都是唐若那樣的,也不是我這樣的……」
明塵笑了,拍拍身側裝有肉食的桶:「我准了,你管教好他們。」
小狐狸們探頭要衝,發現錦朝未動,又生生憋住了。
「阿阮,我聽霜雲說,你大範圍地吸納人進入天衡宗,是否就是這個意思呢?凡人為了性命安危除妖,配合天衡宗,是為被動,而成為修真者,便是以道心主動去做。這樣,主動與被動,凡人與修真者,都一致對外,以除妖為目的,直到協助你完成你的道心。」
「嗯。」
「有朝一日,妖族被馴化的馴化,衰微的衰微,死去的死去,凡人不再每日擔憂性命,修真者也不必主動去尋求除妖,修道之路崎嶇,而因為修真者是從凡人中來的,勢必又有利益牽扯,那時……」
「我明白,當沒有了妖族作為外因,內部不再擰成一股繩,於是,選拔制度腐敗,或是宗門內部變質,抑或是修真者傾軋凡人——都是可預見的未來。」
明塵是決策者。
「那為什麼……」
「我說,我們只能做自己做得到的事……狐狸,眼下,我如此做,行之有效,若說百年又百年後,勢必腐敗,勢必變質,那又如何?」
「我不明白。」
「定海前輩活了百年又百年,即便她仍然有力,卻不能改變如今的修真界,情勢已大不同了。若我自誇,我活三百年再見這制度,難道那時沒有一個像如今的我一樣掌權的人麼?」
「唔。」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於我而言,我就是要不擇手段,調動全部力量,只做除妖這一件事……狐狸,於我的道心而言,甚至連我自己,都不重要。」
程錦朝明白了。
她方才的問答,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而這群小狐狸的處置,她站在街上和明塵面對面時就已經知道了答案。明塵在聽她的意見,她說殺,長劍在手,殺了,她說留,明塵就收回。若明塵要有什麼舉動,是容不得程錦朝在這裡思考再去辯駁的。
明塵正在履那個「我想要你得到你想要的」約。
把食物拆開,她被馴化得很徹底,也不願當院放火,便去借了廚房,一半煎炸燉煮,一半任由他們吃生的。
小狐狸們餓壞了,從別的妖那裡聽說了狐王已死的消息後,境遇就變得悽慘。
外族的妖都反天了,這一群小狐狸是聚在一起,被長輩們一齊想辦法送出來,就四處流浪,走散的也有,死了的也有,能到程錦朝面前的,都是機靈鬧騰很有力氣的小狐狸。
猛地見到錦朝,這群小狐狸從來沒有多想,甚至沒有注意她和明塵站得那麼近,只下意識地覺得找到了同族,很是倚靠她,吃東西時都在簇擁在她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