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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塵輕飄飄地把狐狸試探問的第一個問題略過去,她並不願意對著程錦朝掏心掏肺地剖白自己對狐狸的內心世界。
「那您入世追尋道心,是因為已經沒有居中的選擇了嗎?」
「從來沒有人說,道心如秘寶,就安放在人世間,我入世就能找到它。」明塵鬆開拳頭,去夠狐狸的腦袋,程錦朝就把頭伸過去被她按著。
「但您想去追尋。」
「是,正如你明知即便告訴我,我也不能將你眼前的問題挪開,但你仍想知道。你做的,我不會審判你,因我們所知甚少,入世就是這樣。」
入世就是這樣。程錦朝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或許也在某種程度上「入世」,和明塵經歷著同樣的但或許不同層次的迷思,眼底就盈著笑,能把剛剛做的自己那駭人的幻夢短暫地忘記。
但始終忘不了,她被明塵撫摸著頭,如自己所願當一隻聽話的狗一般搖尾乞憐時,心裡總想著自己那詭異的夢,她為何恨明塵?恨的真是明塵嗎?亦或是某種意象或是指引?這個夢,她並不打算向明塵交代。
等談話的尾聲從這片空氣盪去,程錦朝把明塵推開,自顧自地把人再埋起來:「您什麼時候安排我在鐵壁內呢?我只怕回返的日子近了。」
「我過會兒告訴你鐵壁的大致修建路線——你若要進鐵壁內,恐怕要繞到張弓城。」
「您是說,橫渡靈海?」
明塵忽然注意到程錦朝對自己變幻不定的稱呼,從「您」到「你」再到「您」,聽起來隨心所欲,但總讓人覺得,狐狸看待她的態度有所變化。
「是,你可以按照你的時間啟程,我本想晚些再告訴你的。」
程錦朝眨了眨眼,靈海在靈州與北州的中間,北州像個拐杖一般拐過來,然而西邊卻是一片荒原,荒原接駁著海,據說海中涌動著雜亂的靈氣,接連著南州的那片海,孕育著許多海中神秘的妖物。
但她並不懼怕這些危險,只是打量明塵的表情,才咕噥道:「那我渡過去,都要好久了,那時您都要恢復靈力了。」
「那時才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明塵道。
程錦朝眉眼彎彎:「那我擇日出發,您把鐵壁的修建路線告訴我吧,我遠遠地避開。」
明塵道:「在那之前,我有個不情之請。」
程錦朝被這客客氣氣的語氣震懾了,規規矩矩地點頭:「請講。」
「即便我恢復靈力,也可當我是阿阮。」
程錦朝莫名覺得耳朵痒痒的,又不好意思抓耳撓腮像個猴似的,只能咬著下唇,眼睛睜得圓圓,想去看看明塵的反應,可明塵只是面色平靜地說了這麼一句,她只好又扯一扯明塵衣袖:「我……我……」
「我知道你想什麼。但我生來如此,我是阿阮,正如你是狐狸。」
程錦朝只是不甘心地搖著頭:「您是尊者——」
明塵被逗笑了,開玩笑回應她:「您是狐狸。」
程錦朝急切地站起來,想說什麼,話卻黏住嘴唇,張牙舞爪了半晌,只懊惱道:「給我說路線吧。」
「好。」明塵不再逗她,只抬著手比划起來,程錦朝注視著明塵的手,目光灼灼地看著明塵說話的表情,猶豫了會兒,暗下決定,那要殺明塵的自己就是心魔了,無論如何,絕不走到這一步。
「我說的,都聽清了嗎?」明塵放下雙手。
程錦朝羞慚地紅了臉:「你……你再說一遍吧……」
第58章 入世篇15
有一天,程錦朝看好了一個路上發癲的病人,騎著馬出去巡視全營,抓著人看看哪裡有病,她就往哪裡去。忽然看見北邊有一道很高的灰塵,平時她視力極好,此時卻忽然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了,趕馬迎上前,那幾道灰塵卷著四個灰頭土臉的少年少女,幾乎把身子壓在馬背上往這邊跑過來,馬就像馱著一個個包裹,程錦朝走過去攔住馬兒,讓他們放慢步伐,慢慢走到營地,他們才漸漸直起腰來。
給程錦朝說說他們的見聞,但程錦朝打定主意很快就會離營去靈海了,顯得很著急:「孟如蛟,你來說,只說火岩城的長官們都有些什麼應對外鄉人的法子。」
她一問,馬背上爬起一個少女來,一身黑顯得很是冷峻,有點像初見時在離星城的明塵,但她眉飛色舞,眼睛像鏡子一樣亮:「老師,火岩城那邊要登記戶籍,給外鄉人造冊,還要分地。」
「還有呢?」
「他們推出了一種,叫做爵位的東西,據說若是有大功勞,甚至可以進荒山宗享受修真者的待遇。」
程錦朝拽著韁繩,聽見四匹馬傳來的粗氣,他們身上都有著疲憊的汗臭,她眨了眨眼:「先到我帳篷去歇息,慢慢說,我找你們貟大哥和齊沙過來一起聽。」
她吹了聲口哨,把馬兒引到自己身後,把它們馱著的也並不比她小多少的少年少女們扶下馬來,叫來霜雲陪伴去喊人,自己慢條斯理地去把馬拴好,餵它們豆子和麥餅犒勞他們,再望一眼明塵所在,確保自己第一時間把消息傳遞過去。
這才進帳篷里,倒上鹽水,看四個人像牲口一樣牛飲,知道他們趕路辛苦,並未急著問,等貟鼎一和齊沙兩人進來,才緩緩開口:「一會兒好好休息,先揀著緊要的說,其餘的,等歇好了再說。」
阿昌,孟如蛟,李苗,趙一刀,四個人都團團坐著,一坐下就都沒了力氣,還是孟如蛟撐著股勁兒,抬頭看,貟鼎一大馬金刀地坐下,看一眼程錦朝,又看向孟如蛟:「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