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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看了程錦朝一眼,並未說什麼,側身讓她們進去。
小掌柜仍然背著她大大的蝸牛殼似的重物,腳步卻很輕快,像一隻輪子似的,從這裡轉到那裡,轉來轉去,時刻不停地填上熱水,送上食物,程錦朝抬起臉,看見屋子中低壓壓地坐著三四個人,聚在一起烤火。
而肩膀受傷的女孩只是回頭瞥一眼,穿過黑暗,邁入一條隱藏的走廊中。
小掌柜也看一眼程錦朝,程錦朝便跟上,路過屋子裡烤火的人時,一人咕噥道:「她身上有股我不喜歡的氣息。」
另一人道:「我倒是覺得很親切。」
程錦朝收攏著無形的尾巴,身形一矮,跟著鑽入走廊,眼前登時一片漆黑,只有那肩膀受傷的女孩的白色耳環瑩瑩的光,指引著,照亮著這曲折迴環的路,叫她緩緩前行,跟隨,追著,在那黑暗中,她驀地晃了神,摸著自己微熱的耳垂,定了定神。
走廊一路向下,仿佛盤旋著通向什麼可怕的遺蹟似的,程錦朝上次在這樣的黑暗中,還是在熊爪城的遺蹟里,在那片黑暗中和蛙妖對抗,爭搶著自己的身體。此時倒是沒有這樣的氣息,兩道靈力都安分守己地呆著,沒有感覺出一絲令人驚懼的危險,但還是警惕,摸著自己的短劍走上前。
前方漸漸亮了,靈氣中的雜質似乎因為徐徐下沉而變少了些許。牆壁上逐漸出現靈石照亮的路,程錦朝仔細一想,這暗道並沒有多長,只是黑暗拉長了自己對時間的感知,以為走了很久,看來這地方該是在地下。
通往一處地穴,像蜘蛛洞似的四通八達,正中是一處巨大的空地,有人從四面八方的入口鑽進來,坐在空地上,袒胸露出傷口來,自己隨意從角落取了點東西塗抹著。看見程錦朝這個外人來,眾人都抬起眼,無聲地望著。
「沙茗,你帶的這是誰?」有人問道。
那掌柜的小老闆孩子模樣,卻站得很靠前:「外鄉人,一個醫者,還沒摸清底細。我把我姐姐的身份印信給了她。」
「你為她作保?」有人出來問。
小掌柜道:「是。」
於是眾人的眼光中,懷疑與敵意少了些,多的是好奇。
三人找了一處坐下,程錦朝還沒問什麼,小掌柜就指著受傷女子道:「她是沙茗,你會治傷麼?給她看看吧。」
「我叫程錦朝。」她介紹自己,也並沒有多說,只望了一眼沙茗,沙茗鬆開握著肩膀的手給她。
小掌柜卻沒有自我介紹,只緩緩從兜里拽出一頂帽子來捂在胸口,想了想:「你之前問我靈氣病的事。」
「是的,你還對我說了,若沒有身份印信要被捉作奴隸的事。我對靈氣病的成因有些猜測,想要回去告訴你,但是客棧沒有人,而有人翻過我的東西。我猜想可能是因為一些軍士,就直接去了城主府,沒想到直接遇到你們。」
「也就是說那時你並不知道我是誰,就貿然幫我麼?」沙茗忍著痛,神情堅毅,耳環卻不住地晃著。
「我本以為你們是軍士要來追殺我的,我貿然闖了城主府,不幫你們的話,那些軍士恐怕也不怎麼會聽我解釋。」程錦朝苦笑著給沙茗包紮好,四周已經聚起不少人了。
沙茗站起來,拍了拍小掌柜的肩膀,又低頭看看程錦朝:「我現在要說我們的計劃了,你現在走,還來得及,不然,你就是我們一夥的了。」
「容我先對她說完我對靈氣病的想法。」程錦朝語速很快,轉過臉來,稍微運轉了一下靈力,對著小掌柜道:「長話短說,以我的認識,靈氣病的根源在於過於濃郁的靈氣,凡人的身體無法吐納,又因雜質過多,淤積在體內,於是就有了靈氣病。但是無論是人,還是花草樹木都會呼吸靈氣與靈氣有一定程度的循環,所以只要讓四周的靈氣稀薄下來,也就是離開張弓城,去一個靈氣貧瘠的地方調養數年,靈氣自然逸散,靈氣病就會痊癒。只是割下囊腫,卻相當於放血割肉,短暫可行,時間久了就會傷及身體根本。」
說罷,將銅印信取出:「多謝你的印信,只是我恐怕用不到,你們的事,我雖然有心了解,但是我並不能貿然站定立場,我還需要去神羿山看看靈脈。」
銅印信交還,程錦朝目光灼灼,轉身要走的時候,沙茗忽然道:「神羿山不好進,有許多軍士把守,你要是做你的事,不如就加入我們這一夥吧。」
程錦朝並不著急答應,只想了想:「你們是做什麼的?」
這樣問過於正經,卻叫程錦朝找回自己,把這話問出口,一時間感覺自己又成了四處遊歷的旅人,若是自己的路途依然沒有停止,卻在和明塵尊者的因緣際會中成了對方肢體的延伸,心裡就沉甸甸地摞上了兩層篤定和滿足。
「我們是造反的,」沙茗道,笑了一下,忽然擺擺手鑽過人群,站在了空地上的高處,忽然揚聲道,「各隊人都到齊了麼?報數。」
一陣此起彼伏地報數之後,有聲音總結道:「輕傷七人,重傷三人,都回來了。」
沙茗便拍手道:「這次沒能宰了那隻豬,各隊總結!」
「引開軍士的地方沒有選好,放走了一個報信的,他們的支援才來得那麼快。」
另一人道:「我們太過著急,沒有事先摸出城主府詳細路線,耽擱時機!」
其餘人也七嘴八舌地反思著這次行動中的錯誤。程錦朝在旁,聽見這群人的行動原來是要刺殺城主,但刺殺城主是為什麼,她暫且還沒有聽明白,旁邊坐著的小掌柜捏著帽子專注地聽眾人說話,時不時回過頭看一眼程錦朝的反應,程錦朝便問道:「你們所謂的『造反』便是要刺殺城主?你們想要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