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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又是沉悶的一聲響, 車裡似乎有人坐了進來, 帶著些雨水的潮濕, 以及這人身上獨特又淡淡的清新味道。
威露士原味洗衣液。
這個詞語自動從思緒中跳躍出來, 裴慕西晃了晃眼, 在看清上到駕駛座的人時,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手臂再次發麻,幾乎讓她僵了半邊身子。
可視線還是緊盯著來人,生怕錯過任何一點細節。
這人穿著寬鬆的白色連帽衛衣, 長發被束起高高的馬尾, 嘴裡哼著歌,一首斷斷續續卻好聽的粵語歌。
接著打開了車載音響,熟悉的《樂園》旋律在車內瀰漫, 讓本就心情愉悅的人心情更加好上了一個度,窗外朦朧的細雨夾雜著燦爛光束飄曳進來, 映得這人眸光跳躍, 語氣輕揚,
「系好安全帶, 我們要出發了!」
裴慕西攥緊自己的指尖,她垂下眼睫,看著自己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的手指,聲線有些顫抖地說,
「南悅斯,我們不要去了。」
「嗯?」
坐在駕駛座的南悅斯語氣有些疑惑,望過來的時候恍然大悟,「做噩夢了吧你,什麼不要去,我們都要回去了。」
說著,南悅斯湊了過來,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然後鬆了口氣,敲了敲她的頭,動作輕悠悠地給她系好安全帶,嘴裡念念有詞,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不管去哪,一定要系好安全帶,遵守交通規則,你剛考到露營車駕照,以後多的是開車的機會,要是我不在你身邊,你自己開車的時候也一定要注意,知道嗎?」
裹過來的味道很好聞,很清淡,舒適的水感香,這是南悅斯身上最經常出現的味道,她幾乎不用香水,讓人記憶最深刻的便是這款洗衣液的味道。
裴慕西幾乎無法發出聲音。
南悅斯注意到了她的情緒,給她系好安全帶之後又拍了拍她的肩,「別擔心了,就是小事故,哪個新手開車上路不撞點欄杆和牆的?」
混亂的思緒沉了下來。
裴慕西望著一臉輕鬆的南悅斯,嗓音有些發澀,「……小事故?」
「當然。」
南悅斯說著,開動了這輛高大的露營車,望著前方的目光燦然又明快,「人沒受傷,就都是小事故。」
伴著這句話,席捲而來的是臉上緩慢浮現的疼痛感,細密,綿麻,有股淡淡的藥水味道撲鼻而來。
左臉頰像是憑空出現了一個傷口,亦或者是,她之前都沒有注意到的傷口。
裴慕西下意識地伸手想去確認。
「別動!」
南悅斯看了過來,語氣有些責怪,「剛給你敷好的藥,別又感染了。」
抬起來的手瞬間僵住。
裴慕西沉默著,將副駕駛上懸空的鏡子拉下來,迎上了自己那雙年輕透亮的眼,以及臉上被敷好的白色紗布。
她凝視著自己。
明淨透亮的漆黑瞳仁,裡頭映著這場太陽雨帶來的碎光,明明滅滅,搖搖晃晃,好似還是二十出頭時恣意年輕的模樣。
又好似多了一些什麼,像是那時無法擁有的平靜。
南悅斯開著搖搖晃晃的露營車,嘴裡又開始哼起了歌,歡快,愉悅,偶爾抬眼看看窗外的細雨,飽滿的情緒便流淌在周遭。
裴慕西沉寂許久,終於發出聲音,
「我們要回去了嗎?」
「是啊。」南悅斯停止了哼歌,目光瞥了一眼支架上的手機,卻又馬上移開,「不是你說夏糖讓你今天晚上回去見她一面,所以要早點回去的嗎?」
久遠的記憶從現實飄到夢境中。
裴慕西明白了這場夢的邏輯,即使記憶中的陰雨變成了太陽雨,足以致死的事故變成了僅傷到臉頰的小事故,其他事實還是與現實銜接。
她凝視著順著音樂旋律輕輕躍動著的南悅斯,眼眶止不住地泛紅,卻又在瞥到支架上一直打來的電話時,連忙低了眼,說,
「你怎麼一直不接明思曼的電話?」
南悅斯愉悅地笑了笑,輕揚下巴,金燦燦的光線便映在她年輕漂亮的臉上,晃晃悠悠,
「這不是開車呢嗎?」
「再說了,我剛剛給她打兩個電話都不接,現在來找我,我總不得矜持一下?」
裴慕西抿了抿唇,看著那個一直振動著沒有被接通的電話,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在南悅斯目瞪口呆的眼神下,按下了接通鍵。
「你幹嘛!」
南悅斯憋了幾個字出來,卻又在電話被接通之後噤了聲,用嘴型控訴裴慕西,
「你給我接電話做什麼!」
裴慕西沒說話,努了努嘴,示意已經被接通的電話。
南悅斯泄了氣,輕輕咳嗽一聲,便又專注地開著車,看起來並不打算自己先說話。
電話那邊的明思曼靜默一會,呼吸聲有些緊促,終於發出聲音,
「你在做什麼?」
南悅斯清了清嗓子,語氣故作平靜,「我在開車啊。」
「……」明思曼靜了幾秒,慢吞吞地吐出一個字,「哦,你小心開車。」
南悅斯嘴角揚起了不值錢的弧度,卻又在下一秒忍住,只吐出一個「嗯」字。
明思曼沉不住氣,「你沒有看到我的微信嗎。」
南悅斯瞥了一眼在旁默不作聲的裴慕西,輕飄飄地說了幾個字,「看了啊,等我今天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