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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一會,夏糖還沒回來。
裴慕西從睏倦中緩過來,起身去找夏糖。
出了自習室。
有零散的少男少女趴在二樓欄杆上,低頭看著下面,帶著專屬於少年人的笑意,圍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討論著些什麼。
外面沒了冷氣,空氣里有幾分悶熱。
裴慕西走出去,那幾個在門口的女生便齊刷刷地看向她,似乎這個年紀的少女好奇心總是頗重。
她將肩上的外套拿在手上,路過時突然聽到她們口中「夏特優」三個字,很耳熟,是那天在酒吧里夏糖被其他人喊的「外號」。
「夏特優又來彈琴了,今天不會又是……」
裴慕西慢慢走遠,將她們隨口的議論聽了半截。
夏特優。
這個名字也像是治癒動漫里的主角才會有的外號。
裴慕西這麼想著,便走到二樓欄杆旁,順著那幾個女生的視線往下面望過去,看到下面的人影后愣了幾秒。
在一樓大廳三五成群的嘈雜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夏糖。
在彈鋼琴的夏糖。
所以她在夢裡和醒來之後聽到的鋼琴聲,都是夏糖彈的。
相對於之前見的兩面,今天的夏糖特別學生氣。
外套給了她,所以這會坐在樓下大廳鋼琴前面,也只是穿著特別簡單寬鬆的白色長t和紅色帆布鞋,因為姿態筆直,牛仔短褲下的長腿纖細又流暢,白得晃眼,膝蓋處又泛著點粉跡。
身上沒有多餘的修飾,蓬鬆捲曲的黑茶色長髮垂落在肩頭,夕陽柔和的光束透過玻璃窗映著她半張漂亮的臉,眼睫半垂,嘴角帶笑,神情細膩專注。
這是一首很好聽的曲子。
裴慕西恍了神。
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天。
那個接下她送過去的電吉他,還哭哭戚戚的夏糖。
那天月光正盛,恰好那段時間南悅斯搬了出去,她也去讀了大學不常回來,甚至和裴斯雲的關係有些僵。
回來是為了把電吉他送給夏糖。
偶然帶夏糖去她們學校看過一次樂隊演出後,她沒有錯過夏糖眼裡的嚮往和憧憬。
對一個尚未跨過成年界限的小孩來說。
尋找到自己的熱愛,以及平衡好熱愛、家長期望和生長痛帶來的挫敗感之間的關係,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裴慕西很想幫幫夏糖。
所以她打了一個月的工,給夏糖買了這把電吉他。
她不記得當時自己是怎麼和沈夢丹說的。
總之,她只是希望夏糖成長的過程,能稍微快樂一些,至少要像她一樣,擁有一個像南悅斯一樣寬容又稍微有些孩子氣的姐姐。
但她記得。
夏糖哭得整個人在發抖,緊緊地攥著她的衣袖,喘不過氣,睫毛上沾著搖搖晃晃的淚珠,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可是姐姐,我……我真的能做好這麼多事情嗎?」
裴慕西其實一直很相信夏糖。
夏糖是個聰明的小孩,也是個有無限潛力的小孩。
她一直相信這一點,直到現在也仍然相信。
所以那天晚上,她看著夏糖因為跑得過快而鬆散開來的鞋帶,蹲下來給她系好,然後抬眼看著坐在木椅上的夏糖,凝視著夏糖泛紅眼眶裡那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笑著放輕聲音,說,
「沒什麼不可以的,夏糖。」
「我可以,你就可以,小孩就是可以既要還要。」
「我知道你現在很討厭大提琴,但我也知道你曾經也很喜歡大提琴,你現在會討厭它,只是因為總覺得自己做不好。」
「我給你買電吉他,並不是為了讓你放棄大提琴,也不是為了讓你和家長對著幹。我只是希望你能重新找回自己熱愛的感覺,重新愛上大提琴、電吉他,和你想要熱愛和堅持的一切。」
「然後將這些熱愛的事物排序,將自己的人生安排妥當。」
「所以現在,你應該和我一起相信。你可以做好,不只是大提琴,也不只是電吉他,而是你所熱愛所喜愛的一切,都能做好。」
「我不希望你是一隻被禁錮住的小鳥,但也不希望你是一隻為了衝破束縛而遍體鱗傷的小鹿。」
「你可以盡情享受小孩的權利,在和家長商量的基礎上,在大人的保護和幫助下,只要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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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提是裴慕西相信夏糖是個乖小孩。
不會因為她的話,就真的開始肆無忌憚起來,而是會去像個小大人一樣,好好思考她的話,想清楚她那些話的意思。
不出她所料。
夏糖真的能做好這一切,也沒有長歪。
她不在南廣的幾年,也聽說了夏糖的很多事情——以專業和成績第一的成績考上了南廣大學弦樂大提琴專業,剛成年就擁有了自己的大提琴獨奏會,甚至成為了「咸檸氣泡」樂隊的主唱兼吉他手,還很受歡迎和喜愛。
現在又看到夏糖彈鋼琴。
裴慕西覺得自己很欣慰,可又不能完全以「欣慰」這個詞概括她此刻的心情,這大概是有些奇妙的心情,形容不出來的感慨。
雖然不是什麼驚艷世界或者是特別了不起的成就。
但總歸是比她更好。
裴慕西為夏糖感到開心。
為小皮猴變成了「夏特優」感到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