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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裴慕西離開南廣。
試圖逃離這個存在著傷痛的地方,試圖讓自己耳邊不停迴響著的滴答聲消失,她去了很多地方,這幾年她做遍了各種極限運動,跳傘、潛水、蹦極……感受風、窒息和失重。墜入海底、跳入空中、飛翔天邊……好像可以從原定的時間和空間中逃跑,奔向那個滯在她腦子裡的瞬間,在不受控制的軌道里試圖遺忘,或者是掌控那個瞬間。
這些方法說不上失敗,也說不上成功,只能讓人麻木,於是她只能失魂落魄地回到這裡。
儘管那些滴答聲沒有馬上消失。
儘管她仍然需要用其他方式來掩蓋自己耳邊的滴答聲。
但是不久後,她發現:
這裡才是屬於她的治癒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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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人來來往往,有人的視線停留在她們兩個身上,可沒有人駐足,畢竟這種事情在醫院很常見,沒有人會覺得她們奇怪。
夏糖哭了很久。
哭到裴慕西單薄的衣襟幾近濕透。
裴慕西的眼淚也靜默地淌了一會,可她現在沒有藉口,因為她沒有戴那副讓她不舒適的隱形眼鏡。
過了好一會,夏糖緩過來,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眶抬眼看她,眼淚浸透眸底,映著粼粼金光,
「姐姐,你身上好涼。」
裴慕西反應過來,嗓音嘶啞,
「有嗎?」
她其實並不覺得自己身上有多涼,只隱隱覺得自己被溫暖的夕陽包裹著,仿佛置身於暖煦的海洋中。
夏糖皺了皺眉,眼睫上還掛著淚水,站起來的時候晃晃悠悠的,搖搖欲墜。
她脫了自己的衛衣外套,蓋在裴慕西身上。
「怎麼只穿著短袖就來了?」夏糖問她。
帶著體溫的外套輕輕落到肩上,裴慕西站起身,有些腿麻,她緩了一會,盯一眼自己肩上的外套,又瞥一眼脫了外套之後身上只穿一件單薄長袖的夏糖。
纖細的胳膊被罩在寬鬆的長袖裡,是一種仿佛一陣風颳過就能發抖的單薄羸弱。
「我不冷。」裴慕西這麼說著,然後又把外套蓋到夏糖身上,小心翼翼地裹住她。
夏糖蹙著眉心,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眼底的潤光還在微微閃爍著。
可裴慕西不準備讓她說出口,便接過她手上的文件袋,從兜里掏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放進去的紙巾,有些皺皺巴巴的。
她給夏糖擦著眼淚,轉移了話題,「和沈阿姨說了這件事沒有?」
「沒有。」夏糖搖頭,「手機摔壞了,還沒來得及說。」
「檢查結果確定沒問題嗎?」裴慕西又問。
夏糖點頭,「沒問題,如果姐姐還不放心的話,我明天就再來檢查一次。」
裴慕西靜默地望著她,眸光微微閃爍。
過一會,她輕嘆口氣,抬起手,掌心緩緩落到夏糖蓬鬆的發頂上,用著極為輕巧的力度揉了揉,
「我很放心。」
「只是這段時間,先不要開車了。」
夏糖愣了幾秒,失魂落魄地垂眼,聲音細弱無力,
「……好。」
「不是因為擔心你會出事。」裴慕西微微低頭,「我相信你可以保護好自己,也不會阻止你以後去開車,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我也不會因為這件事去產生陰影。」
「相反,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再次置身於那樣的狀況下,所以我也不會去限制你什麼。」
她說著停頓了幾秒,又將到嘴邊的話重新組織了語言,放輕聲音說了出來,
「夏糖,我想試著去嘗試一次。」
因為你讓我看到了你的努力,你和我共振的頻率,在這件事情上,你似乎比我更看重。
所以我決心再試著掙扎一次。
再試著去治癒自己一次。
因為你的存在,因為在不知不覺中,你突然成為了我對抗世界的雙倍力量,甚至比我自己的力量來得還要澎湃,還要洶湧。
裴慕西沒有用這些抽象的話語,把自己的心聲說出來。
可夏糖似乎卻能從她這句簡單的話里,讀出來她要嘗試的是什麼。
「姐姐……」夏糖仰頭,濕潤的睫毛顫了顫,輕輕喚她,懂事地沒有繼續糾纏剛剛的話題,
「那車要怎麼辦?」
裴慕西凝視著她,
「車要修,我要做個全面的檢查。」
夏糖低下頭,一副做錯事的模樣,「肯定很貴吧。」
「不貴。」裴慕西說,「我很有錢。」
夏糖眨眨眼,有些不明白她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說這種類似於玩笑的話。
裴慕西笑,又揉了揉夏糖的頭,才不舍地把自己的手收起來,插進褲兜的那一秒,指尖還蜷縮著,
「我很有錢,還可以給你買手機,順便給我買一件可以穿著去見人的外套,所以你不必擔心。」
她這麼說著。
夏糖瞪大眼睛,似乎是有些掙扎,也提出反對。
於是裴慕西在她說話之前就先出聲,
「不許反對。」
她很少這麼強勢地說話,特別是在夏糖面前,因為她總想著自己要當一個識大體不和小孩計較的姐姐。
可這次她偏要計較。
於是夏糖只能把話憋進去,哼哧哼哧地跟在她屁股後面,在裴慕西瞥過去的眼神下,沒能說出一句反對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