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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伸出另一隻手,擋住這隻手腕,遮得嚴嚴實實,像是想把那些小疙瘩全都一個一個按下去。
「走吧。」她說。
裴慕西有點想回去了。
也許她就該一個人待著。
可夏糖不想這麼快就回去,甚至還向她提出了新的要求,「姐姐我們去那邊坐坐吧,感覺那裡好好看。」
裴慕西想回去。
她不想看海,也不喜歡海。
她在這幾年看過無數次海,也將自己無數次沉入過海底,以仰視的視角,看過那些透過海平面的粼粼金光。
可她看著夏糖亮晶晶的眸子,無法說出拒絕的話語。
她只能說出一個字,
「好。」
她們走到那片海灘,夏糖將吉他包放在一旁,把自己腰上繫著的襯衫解下來,鋪在白色的沙子上,手在上面拍了拍,邀請裴慕西坐在她衣服上,
「乾淨的,這樣就不會弄髒衣服了。」
裴慕西有些猶豫,可夏糖已經坐了上去,還留了個一大片位置給她,她低頭看著眼神明亮的少女,抿了抿唇,還是坐了上去。
於是有一秒。
綿軟細膩的風裹了過來,像是將她裹在密不透風的繭里。
不會透不過氣。
反而很舒服,很平靜。
類似一種安全感的平靜。
南廣人對海並不感到稀奇,特別是在這種工作日,所以這會停留在海灘邊上的人並不多,大部分人都選擇看完演出就散開。
燈塔上的光搖搖晃晃,耀在洶湧卻有著自己節奏的海浪上,映在海岸邊停著的白色輪船上。
裴慕西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將自己那罐冰啤酒擰開,水汽洶湧地冒了出來,她沒能避開,於是索性任由水汽滴落在沙灘上,接著迅速鑽入地底。
徹底消失。
她盯著看了一會,有些走神。
下一秒有溫軟的觸感裹住她被水汽浸滿的手指,輕輕柔柔地擦拭,仿佛對待著什麼絕世珍寶。
她抬頭,夏糖正拿著紙巾給她擦手,見她望過去,又朝她軟乎乎地笑了笑,
「等下手黏黏的,會不舒服。」
裴慕西喉嚨動了動,「謝謝。」
夏糖歪頭看她,有些疑惑,
「這有什麼好謝的,我們之間會是因為這種小事就需要道謝的關係嗎?」
裴慕西愣了愣,反應過來彎起唇角笑了笑,
「下意識就說了。」
夏糖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給她擦乾淨手,把用過的紙巾捲成一個小被子,然後從自己包里掏出一個垃圾袋,鄭重其事地扔了進去。
夏糖是個特別有教養的小孩。
從不大聲說話,小時候安安靜靜,甚至還有著這樣的習慣——連扔垃圾,也要把垃圾弄得整整齊齊再扔,比如說喝完了的飲料瓶,一定要把瓶身、瓶蓋和標籤紙分開扔。
她就是有些這樣,特別乖巧的習慣。
「那下次不許說了。」夏糖這麼說著,然後皺著眉心試著拉開自己那罐易拉罐的拉環,似乎有些費力。
裴慕西將菠蘿啤拿過來,然後把自己那罐擰開了的冰啤酒塞到夏糖手裡,
「我來吧。」
她說著就拉開了拉環,然後遞給夏糖,夏糖也就乖乖地把自己手裡那罐冰啤酒重新送了回來,端走了菠蘿啤。
「彈電吉他的手,怎麼會拉不開易拉罐?」裴慕西仰頭喝了一口冰啤酒,無數顆細細麻麻的氣泡湧入口腔,從喉嚨里滑入腹中,配著鹹濕的海風,有些愜意。
夏糖也喝了一口菠蘿啤,腮幫子鼓得滿滿的,慢慢吞咽下去,說,
「我記得你以前拉這種拉環,都是單手就可以拉開的,現在怎麼還得用兩隻手了。」
風變得有些大。
裴慕西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用著調笑的語氣,
「是嗎?我不記得了。」
「單手拉易拉罐拉環,我有這麼裝嗎?」
夏糖差點沒「噗」一聲笑出來,但良好的教養讓她忍了下來,至少不能把飲料噴出去,而是要等喝完之後,才「噗噗」地笑出聲,眼睛彎成月牙,
「你怎麼自己也說自己裝?」
「也?」裴慕西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字,側眸望過去。
夏糖閉緊嘴巴,搖頭,
「沒有沒有,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
裴慕西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然後慢悠悠地說,
「沒關係,反正以前好多人都說過,見我第一面就覺得我這人特裝,特不真實。」
「你不是第一個。」
她這話說得隨性。
夏糖卻抿了抿唇,莫名因為「不是第一個」覺得有些不開心,可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好事,不知道為什麼要爭這個。
「其實也沒有啦,就只是偶爾想過。」夏糖老老實實地說,「沒有說過。」
「猜也知道。」裴慕西又仰頭喝了一口酒,狹長的眼尾彎了彎,「像你小時候這個彆扭性子,能和誰說?」
「大概只會和你那個密密麻麻的筆記說吧。」
夏糖愣了幾秒,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在筆記里寫下的那些話,忽然覺得裴慕西這麼說沒錯。
很久以前,裴慕西竄進她房間,看到了正在寫筆記的她,於是感到驚奇,問她這是什麼。
她彆扭著說沒什麼。